提克《婆娑島妖事錄》：比命運還善良的妖怪們-一起看圖文-好書指南-OKAPI閱讀生活誌

提克《婆娑島妖事錄》：比命運還善良的妖怪們

作者:謝宜安 / 2021-04-19 瀏覽次數(5435)

臺灣的漫畫家們本擅長化用神怪元素，繪製幻想性十足的綺麗漫畫，五、六年前妖怪浪潮掀起後，圖像創作者們更有意識的畫出臺灣妖怪，包括阿慢《台灣靈異正宗X檔案》、羅寶與桑原的《引路人》，由諸多漫畫家合作的《妖怪森林外傳》，以及小峱峱的《守娘》等。或許從上世紀六〇年代，妖怪大師水木茂以《鬼太郎》引燃妖怪熱時，便已註定，妖怪是屬於漫畫的。無色無味的妖怪因為有了圖像，而能「被看見」，因此變得強悍。

妖怪森林外傳

守娘上

鬼太郎大全集(01)

婆娑島妖事錄

提克自2018年起便在臉書發表短篇漫畫〈女給的貓〉，當時獲得熱烈迴響。這篇也成了《婆娑島妖事錄》中最早的一篇，可說是其起點。《婆娑島妖事錄》由五篇獨立的漫畫組成，分別講述了椅子姑、貓妖、狗妖、牛頭馬面與水鬼的故事。在這幾個動人的妖怪故事中，妖怪所展現的意義都很一致：妖怪起初似看似不祥，擁有凌駕於人類的非凡力量。但是妖怪並未使用這份力量，降罪於無辜的人類，反而拯救了那些被命運欺凌的人們。

〈月下之嬉〉的桂妹進入大家族做養女，卻遭養家不公對待。桂妹召喚椅仔姑後，看見了椅仔姑受嫂嫂虐待致死的過去，她將之疊合上自己的被生父、生母拋棄的經歷。桂妹原以為自己與椅仔姑一樣，卻在緊要關頭被椅仔姑提點，從自己的負面想法中解脫。〈女給的貓〉中，女給小椿被頂著記者名號的蠻橫客人纏上，小椿照料的貓小白目睹了這一切。小白見到小椿遭騷擾、欺負的卑微處境，想起了她自盡的前一個主人。已是貓妖的小白，這次不再坐視不管，出手阻止悲劇再度發生。〈犬之申〉以大批狗屍滿佈河邊的事件開場，這是因為傳統認為「死狗放水流」可使狗死後進入輪迴。站在官方的立場，這是危及公共衛生的陋習，但李巡查卻發現，將「死狗放水流」的人，其實另有隱情。〈頭家，來碗麵茶！〉的麵茶小販旺慶，意外遇上高大兇惡的牛頭與馬面來買麵茶。一度被鬼纏身的旺慶，因妻子的愛情與牛頭馬面的恩義而得到解救。〈阿土與阿水〉裡，撐船維生的阿土遇上一名搭船的神祕小孩，小孩使阿土落水、遇上水裡的萬千水鬼。阿土原以為水鬼是來自過去的報復，最後卻發現，他因此完滿了長久以來的遺憾。

許多篇皆透過揭露妖怪的過去，翻轉了妖怪作祟為惡的印象。因此，貓妖與狗妖都保護了少女；水鬼不拖人下水，而是將人拉離回憶深淵。妖怪其實無意害人——那是因為，妖怪們也都誕生自厄運之中，因此寄宿了悲哀的善良之心。椅仔姑身上帶著寄人籬下、遭受虐待的傷痛；貓妖記憶了地位低微女子們被凌辱的身世；水鬼則始終懷著落水的悔恨。因為祂們懂，祂們不會讓遺憾再度發生。妖怪的存在，是要終止殘酷的連鎖。從這點來看，《婆娑島妖事錄》即便由五個獨立故事組成，背後卻共享一個天道酬勤、善有善報的溫情時空。

〈月下之嬉〉的桂妹進入大家族做養女，卻遭到不公對待，召喚出椅仔姑，也讓她從負面想法中解脫。（圖／《婆娑島妖事錄》內頁）

《婆娑島妖事錄》將故事設置於日治時代，也在故事中精準點出了諸種現代性問題：桂妹即便做人養女，卻因此得到現代教育的資源；記者以「新女性」人物專訪為由接近小椿，實際上卻非新派人物，而是要引導小椿走回舊女性的道路。滿佈河邊的狗屍，雖然在民俗上解決了「狗死為妖」的問題，卻給統治者帶來了新的衛生問題。而且，〈犬之申〉最初的悲哀鎖鏈，源於「日本富人的狗咬死人」的悲劇，這也隱然點到帝國時代下，日本人與臺灣人的地位差異。

這樣的歷史感，不僅展現在故事裡，也展現在漫畫的畫面表現中。提克的畫風樸實，多描服飾皺摺，少用網點，使用筆墨濃淡填補畫面，稍嫌枝蔓。人物不靈活、整體呈現粗礪的質感，並不精緻討喜。分鏡有時亦不直觀，需要讀者放低速度方能看懂。然而服飾、建築內外、街景的繪製十分考究，顯現強烈的時代感。除了少女的大襟衫配西式裙襬、巡查制服、城市裡的男性西服與女給服、和服這類比較著名的裝束，連勞動男性的短衫都顧及。屋舍內裡也呈現出傳統的生活感，擁有許多耐人尋味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