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神戶大學藝術史教授宮下規久朗,以多本著作帶領讀者輕鬆體會觀畫的樂趣。(照片提供 / 宮下規久朗)
日本神戶大學藝術史教授宮下規久朗擅長以具象和日常事物解析畫作,讓未受過美術訓練的一般大眾也能輕易感受藝術繪畫的樂趣,他原先在網路媒體開設專欄,後專欄內容集結為《這幅畫,原來要看這裡》與《這幅畫,還可以看這裡》,讓讀者對美術有了不同的觀看角度。
《名畫的動作:另一種觀看角度走進美術史》為「這幅畫,原來要看這裡」系列第三彈的作品,以「動作」為主軸解析200多幅畫作,對於完成作品的動機、對東方與西方美術的見解等,在訪談中均有闡述,以下為宮下規久朗先生的訪談內容。
Q:老師曾經以物件、光影等主題談名畫,而這本書則以「動作」為主軸解析。請問您為什麼選擇「動作」這個角度,從這個角度談畫,是否有遇到什麼挑戰?
宮下規久朗(以下簡稱「宮下」):以「動作」為主題,是因為動作和姿態在西洋美術中非常重要。
繪畫與雕塑不會說話,但可以透過動作與姿態傳情達意。
然而,對於不是身處西洋文化圏的我們而言,對這些動作常常只是看過就算了,並無意更加理解其背後的意義。因此,如同前兩本書以「動機」為題材,我認為有必要集合各種「動作」並加以解說。
Q:在影音媒體盛行的今天,相對於傳統靜態觀畫,現代媒介常會使用一些有趣方法讓畫作「動」起來,或是進行再創作。對於理解、體會畫作本身,老師怎麼看待這種發展?
宮下:正因為身處數位科技蓬勃的現代,我們反倒更能理解繪畫與雕刻等美術作品的價值。影像與動畫可以傳遞許多訊息,但美術作品所賦予的不只有資訊和訊息,還有無法言傳的感情與美。
尤其在美術館面對作品時,可以領會到無法透過網路或書本感受的「靈光」(德文aura,注)。無論數位科技如何進步,複製品還是比不上真品。例如我在研究室中掛了一幅郭煕的名畫《早春圖》的同比例複製畫,時常讓學生觀看,但是到了故宮博物院,親睹時隔數年才再度展出的真跡時,我還是得到了完全無法比擬的大大感動。
這就是美術的趣味,這也是無論在現代或未来的世界中,美術館都不可或缺的原因。
注:德國哲學家華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於〈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一文中提出的觀念。班雅明定義「靈光」為「一種因距離而產生的現象。」隨著距離愈遠,藝術複製品愈多,藝術品具「本真性」、「儀式性」的靈光也逐漸喪失,也因此「走進美術館親炙真品」的審美行為,有著無可取代的重要性。
北宋郭煕的《早春圖》(圖/wiki)
Q:老師在本書中提到許多日本、東方畫作互為對照的例子。觀看西洋與東方畫作,體悟的人生哲學應該很不同,能否請老師談談這個部分?
宮下:我認為,任何人都能超越語言,理解獨屬於視覺藝術的美術作品。
東方有「氣韻生動」的美學意識,而西洋則有基督教式的價值觀與古典美學。然而,傑出的作品總能超脫思想與價值觀,直接訴諸觀者。無論身在哪一種文化圈,傑出的美術作品都能給予我們相同的感動。但若是能先具備相關知識,就能更加理解作品,得到更深的感動。
因此,本書以及《這幅畫,原來要看這裡》、《這幅畫,還可以看這裡》在不偏重西洋美術的同時,也介紹了許多東方美術品。
最近我出版了一本依照時代先後順序,比較西洋美術與日本美術的《當時的西洋是這樣》(そのとき、西洋では,小學館出版),希望有幸能在未來與大家見面。
當時的西洋是這樣(尚未有中文版)
Q:您於後記中提到痛失愛女的悲慟,我們也同感惻然。從這段文字,我們深深感受到畫與人生能有共鳴。因此希望老師能和我們談談,除了藝術之美外,名畫還曾帶給您哪些人生感動?
宮下:感謝各位對小女的致意。2013年獨生女麻耶辭世,大大改變了我的價值觀。過去,美術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但在巨大的悲嘆之前,我體認到美術也無能為力。即使我是基督教徒,信仰也為之動搖。雖然一路走來,我只是靠著慣性持續研究美術史,但每當看到傑出的作品,我還是會強力吸引過去。就如同問題中提到的,名畫能與人生共鳴,產生感動。
這件事,我在中國翻譯出版的《美術的誘惑》(王健波譯,中信出版社,2018年)書中也有寫到,女兒過世讓我對人生絕望,但美術拯救了我,使我更加體會到美術的另一種魅力。
我對未來沒有什麼期望,只願今後能欣賞名畫,終身樂在美術史。
小女也很喜歡台灣,希望能透過本書向各位報告這件事。
Q:三本《名畫》系列中,您都提到了〈阿諾爾菲尼夫婦像〉這幅畫。讓人感受到:「啊,一幅畫竟有這麼多種觀看法呢!」請問這幅畫是否對您也有獨特魅力呢?能否請您多談談這幅畫的豐富性?
宮下:《阿諾爾菲尼夫婦像》是名畫中的名畫。畫面中的動機與動作傳達出了多重意涵。在這層意義上,它是最適合讓人體會美術趣味的一幅作品。
但是,我在本書中也提到,過去普遍認為這幅畫作是結婚紀念的夫妻肖像畫,但近年發現並非如此;我們也看到了丈夫為了追悼亡妻而央求作者繪製作品的說法,而且非常有說服力。畫中的妻子毫無生氣,而丈夫表情悵然,整體呈現出嚴肅的氛圍。這幅畫看不出結婚的喜悅,反而完全被喪失的悲痛所支配。
以本畫作為例子,即便是已經聞名於世的名畫,也會因為研究不斷進展而改變解釋方式,我認為這就是美術史最有趣的地方。
《阿諾爾菲尼夫婦像》隨著研究不斷進展,也能解讀出不同訊息。(圖/wiki,英國國家美術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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