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開選單

網站服務選單

登入

頁面路徑列表

子選單列表

試讀偵探|無劇透閱讀

試讀偵探|12月號 我知道那永遠也不會好起來,但總有一天會明白,為什麼是我被拋下

  • 字級

 

P.6


如果有人問艾德華愛不愛阿姨和姨丈,他會說「愛」。但是,他一直很清楚,他們來紐約不是為了他,也不是為了喬登。大人的聚會是為了大人,聚餐是為了讓媽媽和阿姨淚汪汪地擁抱道別,貼著對方的頭髮給予承諾,「以後要常見面喔」。那一次的早午餐歷歷在目,哥哥坐在對面,雙手立成金字塔狀,聽著爸爸和約翰談論科技,一直要找機會加入,彷彿他也是大人。想起哥哥讓他太痛苦,艾德華眼前一片黑,他差點摔倒。

車子開向阿姨家,艾德華從小到現在只來過幾次,而且每次都和爸媽、哥哥一起。以後他要住在這裡了,怎麼會這樣?他努力回想,阿姨和姨丈居住的這個鎮叫什麼名字。他看著車輛與樹木從車窗外飛逝而過,車速好像太快,他正要說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座墓園。事發以來他第一次想到,不知道那些遺體怎麼了。

他冒出冷汗。「拜託停車。」

約翰急忙轉向高速公路邊緣,艾德華打開車門,身體探出車外,嘔吐在灰色地面上,看來是燕麥粥和柳橙汁。旁邊有車輛奔馳而過,蕾西揉揉他的背。每當她的臉不在眼前時,他都會假裝她是媽媽,現在也一樣。

他吐個不停,身體收縮,釋放。

他聽見她說:「每次護士對你說『你很快就會好起來』,都會讓我覺得很不高興。」蕾西的聲音比媽媽尖一些,她又變回阿姨了。

「你當然不好。艾德華,你聽到了嗎?你聽見我說的話嗎?你一點也不好,這整件事都不好。」

他的身體停住,他不確定激烈嘔吐是否會持續。他察覺嘔吐停止了,他的身體排出所有東西,空空地悸動著,他坐正,他點頭。不知為何,蕾西的那番話,加上那個點頭的動作,打破了他們三人之間的緊繃空氣,帶來一種解放的意味。他們有了新起點,儘管那是慘到難以想像的起點。

二O一三年七月

艾德華到了阿姨家,姨丈帶他去嬰兒房。約翰將嬰兒床搬去閣樓,換上一張單人床,鋪上深藍色床單。書架上擺滿小嬰兒能安全啃咬的紙板書,沒有收掉。牆壁和窗簾都是嫩粉色,因為蕾西每次懷孕都相信一定會生女兒,窗邊擺著一張搖椅。

艾德華和姨丈在門口停留片刻。約翰一臉迷惑,彷彿忘記了他們為什麼來這裡。艾德華覺得,說不定就算他轉身走開,姨丈也不會發現。

這不是我的房間,不會是的。他想著。

約翰說:「你想看湖嗎?」

他走向窗戶,撐著柺杖的艾德華跟上。

「等你好一點,我們可以去游泳。」約翰說。

艾德華體內那個新的地方,事故之後出現的地方,發出喀喀的聲響。他想起不小心聽到媽媽告訴爸爸,蕾西又流產了。當時,他並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查了字典才懂。

約翰說:「我們可以進一步整修這個房間,一定會的,絕對。你來決定牆壁要用什麼顏色,而我負責粉刷。你有喜歡的顏色嗎?」

「沒有,謝謝。」艾德華說。

他轉身,撐著柺杖慢慢走出房間,然後下樓。那天晚上,他睡在客廳沙發上──其實只是躺著,沒有入睡。他討厭出院,他沒想到會有這種感覺,但話說回來,現在他無法想像任何感覺。在醫院裡有不停嗶嗶響的機器,固定的作息時間,經常來來去去的醫療人員,原來之前他是靠這些撐過來的。現在,他的身體以截然不同的方式疼痛,麻木徹底消失。他可以感覺到取代脛骨的金屬棒,皮膚的觸感很怪、很粗糙。甚至連頭髮也很痛,儘管沒有神經末梢。來到西米爾福鎮的第二天凌晨兩點,他直直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腿上。疼痛蔓延到身體界線之外,他好像快死掉了。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門。約翰已經出門上班了,蕾西還沒下樓。艾德華眨眨眼睛,他像石頭一樣又熱又乾,他撐起身體拄著柺杖去開門。外面站著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那個女人有著深色的頭髮、淺棕色的肌膚,手裡正拿著保溫瓶。女孩半藏在媽媽身後探頭張望,艾德華只看到鏡片後的眼睛注視著他。他的腦子發出喀喀的聲響,節奏有點太快,然後停止。一瞬間,艾德華覺得徹底痊癒,清醒、正常,且完整。痛苦的感覺消失得太快,幾乎有些嚇人。

上下則文章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