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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亞妮 / 這不只是一個愛情故事──讀徐林克《我願意為妳朗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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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德國作家徐林克(Bernhard Schlink)1995年出版的半自傳小說《我願意為妳朗讀》,在2008年時翻拍成電影《為愛朗讀》,這大概是許多人認識這個故事的初回版本,30多歲的女車掌漢娜與15歲的病氣少年米夏相遇、共浴、做愛與朗讀。就像所有的初戀啟蒙,最後,餘下的只有回憶(還不一定美好)。

我願意為妳朗讀【25週年紀念全新譯本】:奧斯卡金獎電影《為愛朗讀》經典原著,根據德文版重新翻譯

我願意為妳朗讀【25週年紀念全新譯本】:奧斯卡金獎電影《為愛朗讀》經典原著,根據德文版重新翻譯

回憶,是電影的視角,更是小說的基石,在多數時間,重現我們僅存在青春的魔法時光。徐林克不斷前後召喚一些影像,那些影像是某種我們閉眼仍能看見的星光白點,有時也會在眼皮底下,折射成閃電。所有的回憶終歸導向某個原點,就如他寫下那間與漢娜相戀的小屋:「在往後的歲月中,我一再夢見這棟屋子。那些夢境都很相似,是同一個夢和同一個主題的變奏。」那些影像被壓縮儲存,等待重啟,打開時:「可以投射在內心的銀幕上加以端詳,不會改變,也不會變舊。」米夏的回憶,或是說,所有人的回憶構成,往往不單靠影像的疊加,總還有氣味,人的、食物的、家宅與街道的,於是我們才能循氣味收藏回憶。正因為回憶很好,回憶不會老,小說才出現了景深。

而那小說景深的近景,卻是老、是現在、是後來。

漢娜在米夏的青春不告而別,米夏長成男人,當米夏重遇後來的漢娜,她已然到了超過他自身經歷能調度想像的40歲後,她的身體不像女孩,似乎縮回了身體內部,把身體交給了身體的自有節奏。那一次的重逢,卻是一次法庭的公審,根據過往從集中營逃出的一個女孩回憶,他們找出了當年納粹用來關押猶太人的「奧斯威辛集中營」裡,擔任管理員的五位女性,她們列席審判,漢娜正是其一。

米夏朗讀,不只為愛。後來漢娜入獄,他更為她錄下一卷卷名著、甚至詩歌的朗讀,可能漢娜對他的愛由此時才開始,米夏的愛卻早在過去就已完結。所以,這不只是一個愛情故事,更是一個關於文明的故事。

\\《我願意為妳朗讀》於2008年翻拍為電影//


德國哲學家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歷史哲學論綱》裡說過一段話:「沒有一座文明的豐碑,不同時也是野蠻暴力的實錄。」1933年至1945年的德國,正值納粹統治時期。班雅明也於1940年逃離納粹路途的法西邊境,自殺離世。小說裡的漢娜則是在1944年至1945的冬季,直到二次世界大戰,同盟國戰勝,才離開奧斯威辛集中營。

徐林克選擇以一段愛情,思考一段歷史、一段文明,即使它們如此暴力野蠻。小說裡,米夏即將畢業轉入社會的那一年,正是德國「六八學運」發生的那年,他於是思考起「指責」的正當性,比如說指責犯行、指責上一個世代與指責父母,當然包括指責自己與漢娜:「我對漢娜的愛所帶給我的痛苦就是我們這一代的命運,就是德國人的命運。

命運一詞,讓我又想起班雅明的另一本著作德意志悲苦劇的起源,如果說,「悲劇」(Tragedy)是古希臘劇的主要形式名稱,代表一種恆久的無時間性神話,那在悲劇中,人類與諸神的種種悲傷、無可挽回都是一種天定、神話性的天定。到了17世紀德國,開始出現另一種如「君王受難」的戲碼,封建的神聖全都淪落成了凡人、俗世的悲哀,古希臘的眾神已無從插手,這就是德國的「哀劇」(也稱悲苦劇、哀悼劇)。或許,也如預言般,成為德國人的命運與哲學。

啟迪:本雅明文選(修訂版)

《歷史哲學論綱》收錄於《啟迪:本雅明文選(修訂版)》

德意志悲苦劇的起源

德意志悲苦劇的起源

也曾躲避過納粹迫害的精神分析之父佛洛伊德(Freud Sigmund),曾經作過一篇文章〈哀悼與憂鬱症〉( Mourning and Melancholia ),類比了兩種狀態:「哀悼者,是覺得世界變得乏善可陳且空洞;但憂鬱者,卻是他的『自我』已然變得如此。」奇異地,我在小說裡,找到某種共鳴。或許,空洞而乏味的世界,對應的是人類的麻木。當米夏長大、當漢娜只是做著該做的工作、當人們不為自己可憐,當然也就不再為他人可憐。所以人長大,總會變得麻木,麻木一如集中營的人們、麻木一如所有他人。面對漢娜無期徒刑的判決,米夏的感受只剩:「我在麻木中旁聽那場審判所揭露的恐怖,現在我感覺到這份麻木也籠罩在這幾週以來的感受和思緒上,如果說我為此而感到高興,那是言過其實了。但是我覺得這樣也好,感覺到這使我得以重返日常生活,並且繼續生活下去。」如此悲苦,正是啟蒙。

\\奧斯威辛集中營空拍影像//

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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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愛情故事與野蠻文明底下的,還有一段重要訊息,那就是為愛朗讀的真相,漢娜不斷移居、變動工作,寧可被當作罪犯的真相是——她是個文盲。最後,她在獄中靠著米夏的錄音帶,比對著書,學會認字。那間小小的牢房裡,放滿了集中營受難者的作品,甚至是同叫漢娜的猶太裔學者「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針對納粹軍官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審所寫的報導。這本在小說中被隱去書名的著作,就是平凡的邪惡: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將它做為小說的延伸去讀,尤為驚心。漢娜.鄂蘭寫下:「在政治中,服從就等於支持。

納粹軍官艾希曼不就是小說中的漢娜,他們都如艾希曼的自白:「從來沒殺過猶太人,也沒殺過非猶太人,就這個問題來說──我從來沒有殺死過任何人,我從來沒有下令殺人。」雖然,漢娜.鄂蘭也同意這點,但「服從等於支持」,或許是整個時代的有罪論。一如小說裡的漢娜幾度自問:「難道她不應該做好這份工作嗎?

小說的最終,他們是變得麻木還是變得純真?即使審判有了結果、即使回憶有了現實,米夏也將永遠活在三十多歲的漢娜身體裡。那時的她,體格強健但是苗條,總一絲不茍地把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有他喜歡的味道。可是漢娜老了,有著過早的衰老氣味,不知哪一天開始,她暴飲暴食,身上有了味道。在漢娜出獄的前一天,她結束自己的生命。

麻木或許是厭倦於活,純真也可能是勇敢告別。小說裡描寫最後時光的漢娜,「看起來並沒有不快樂或不滿足」,米夏最終還是在她的遺體中看見:「老去的臉上浮現了她年輕時的臉」。走過德國的悲傷,時代的罪愆,漢娜讀懂了米夏的愛在記憶裡、讀懂了他看見老去自己的不安。米夏的愛活在過去,漢娜的愛後來才生,尤其是在溫柔的離開中,她才開始真正愛著。

這果然還是一個愛情故事。


作者簡介

1987年生,台灣台中人。 摩羯座,狗派女子。

無信仰但願意信仰文字。東海大學中文系、中興大學中文所畢, 目前就讀成功大學中文博士班。 曾獲台北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文化部年度藝術新秀、國藝會創作補助等獎項。2015年出版首部散文《請登入遊戲》, 2017年出版《寫你》, 2020年出版第三號作品《我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
【OKAPI專訪】散文是「看自己」和「怎麼被看」的遊戲──蔣亞妮《我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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