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巴馬夫婦。(©Pete Souza/The White House)
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夫妻是締造世界歷史的人。身為「非裔美國人」,經歷從西非被綁架來美為奴的四百多年祖先英靈鍛造,連結了全美的少數族裔,巴拉克與蜜雪兒在2009~2017年八年間,成為白宮第44屆主人,卸任時,兩人的民調數字超過六~七成,出版商邀約寫書預付版稅高達6,000萬美金,與過去的總統夫婦相比,魅力無法擋。
蜜雪兒的回憶錄《成為這樣的我》在2018年底上市,有24個語言版本同步上市,到2019年底,在全球銷售超過千萬冊,是史上最暢銷的回憶錄。經歷了讓全球疲憊不堪的新冠疫情,巴拉克的白宮回憶錄第一卷《應許之地》在2020年美國大選後的11月16日隨之出版,共有25國語言版本,被美國編輯讚譽為「歷來最好看的政治人物傳記」。
除了今年特別爆發的「熱情」,台灣人對美國史,尤其是美國黑人歷史向來興趣缺缺,但在整個世界局勢發展上,黑奴在英美兩地的殖民進程和經濟發展上,卻占有極重要的地位。1681年,維吉尼亞州明定黑奴「為永久世襲」(真像滿清皇室的奴才包衣旗人,倒了血楣般累世累族都為奴!)。共和黨的總統林肯解放了黑奴,卻一直到1964年民主黨甘迺迪和接任的詹森聯手金恩博士,才通過民權法案,申明平等公民權。經過了五十年,今天的美國仍深陷種族對立的泥淖,美國黑人人口四千萬,佔總人口約13%,只有大約1%進入全國上層階級。
很明顯的,歐巴馬夫婦就在這1%之內。
為什麼?這一切是怎麼發生在這對不到六十歲的黑人夫妻身上?如果讀者願意,從他們情理交融、文采盎然的作品裡,可以窺見那一步步累積的人生日常,如何向世人顯露生命的「局外人」如何撼動「局內」的一切。
「暫時」史上絕無僅有的總統夫人蜜雪兒,出身於芝加哥,明白表達自己是黑奴的後代。十歲,她直面人生的大疑問,一位遠房表姊妹不屑地問她:「為什麼你說話像個whitty girl(白女孩)?」千古以來,據說這個疑問叫做:「我是誰?」蜜雪兒對表姊妹憤怒地回答:「我才沒有!」
蜜雪兒真沒有?她的父母要求她唸「白人正音」,事無大小以《大英百科全書》為依歸,唸最好的公立學校,從常春藤的普林斯頓大學法律系畢業,嚴謹紀律,做過律師、醫院副總經理,優秀的職業婦女,最後「被迫」做了總統夫人。身高180、明顯的身形臀部,成為競選時政敵攻擊的藉口,蜜雪兒說:「他們叫我『憤怒的黑人』,『憤怒的黑女人』,我是黑人+婦人,而且一定是憤怒、情緒、不理智的。」
巴拉克又是誰?父親是膚色像「瀝青」的肯亞人,母親是愛爾蘭裔的美國移民,在夏威夷出生,與外公外婆同住,母親再嫁印尼人移居當地,於是他有了另一個美印混血的妹妹,最後隨母回到美國定居。
歐巴馬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裡」或「哪種」。美國人覺得他是白皮膚或黑皮膚,講話像中部來的白人,卻是受過常春藤教育的夏威夷黑人。
歐巴馬與母親。(© Obama-Robinson Family Archives)
母親唯一教會他的是:思考。有任何疑問、困惑,母親說:「從書本裡找吧,找到再來討論。」這個習慣深刻地影響了他的人生,也奠定他學習的根本。歐巴馬度過茫然的青春期到青年期,散漫、懶惰、不知何去何從,卻在高中末期發憤圖強,先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再取得哈佛法律博士,曾經是《哈佛法學評論》第一個非裔總編輯。
歐巴馬夫婦發跡的過程,讀者可以從他們的作品裡爬梳了解,我們會發現,這是一個「兩面不是人」的局外者,借力使力,堅持走出來的路途。
在黑人族群中,他倆不夠「黑」,為了擺脫注定翻不了身的出身,他們經由家庭刻意培養或自我奮發,成了知識份子,而不是運動員或演藝明星;藉由參與社區和群眾運動的力量,得到立足之地,但在主流社會中,他們卻「不夠白」,無法獲得真正認同。
蜜雪兒說,作為黑人、女性,我半生都在尋找自己的「聲音」,不是黑女孩、白女孩,是我自己;每個人都不同,認同自己的獨特,也包容他人的不一樣。在她的書裡,沒有高高在上的夫人,而是為了學貸、工作收入、照料家庭,甚至為不孕受苦的女性,她苦於不願埋沒自我價值,又不是完全反對丈夫的夢想。但蜜雪兒找到了自處與處他之道,甚至連巴拉克的不愛整潔、不守約定、沒有時間觀念,都有了處理方法,展現了變遷時代的自主女性風貌。
巴拉克說,我一生都在「被拒絕」中生存,忽視、嘲諷、看不起。一個人做不到的,就由一群人來做;一群人改變不了的,就連結各個群體來推動,這就是力量的來源。在《應許之地》裡,可以看到一個夢想掛帥的男人,怎麼讓老婆心軟妥協,又如何左聯右合打破許多利益團體的框架,在「逢歐(巴馬)必反」的兩黨對立中,開展國內與國際事務。
巴拉克說,我一生都在「被拒絕」中生存,忽視、嘲諷、看不起。(© Pete Souza/The White House)
歐巴馬是聖人嗎?肯定不是,未來也不會是。當台灣從政壇到網民極其激情地、猶如兄弟般挺拜(歐)反拜(歐)時,也許我們可以沈澱一下心情,仔細理解巴拉克說了什麼、做了些什麼,他的世界觀相當程度影響了世界局勢,他對八年副手拜登的看法,也足以參考。時也、命也、運也,這對「局外人」,從美國四百多年的底層中翻身而起,成為「造局者」,這個角度,很值得我們思考再三,人生與國運都是。
歐巴馬與拜登 (© Pete Souza/The White House)
余幸娟
《商業周刊》出版部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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