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扭蛋機】當爸爸連成語也要懂？突如其來的成語隨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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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家裡沒電視也沒電玩，小學生除了積木、摺紙等手作之外，空暇時也只能看書。所以我們不小心就養出了一個書獃子，在家裡看書、等公車時看書、餐廳等上菜時也看書。

前陣子買了一套七本的《字的童話》，想說應該可以打發不少時間吧。果然小學生滿喜歡的，可以一個人開心看著。但這天她突然拿了其中一本來問我，「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哪句話？」
小：「全部！」

全部？我看了一下這篇〈植物要搬家〉，植物們去找倉頡，要倉頡把植物相關的字都刪掉，因為人類不喜歡他們。所以，倉頡就跟植物討論起來，哪些詞是好的，哪些是討厭的。然後……也太多成語了吧，難怪才準備升小二的人看不懂。還好我讀過一點書，勉強能應付小學生突如其來的隨堂考。

倉頡跟植物討論哪些詞是好的，哪些是討厭的。（圖／趙啟麟提供）

【指桑罵槐】

我：「明明是想要罵槐樹，但卻指著桑樹一直罵。例如，Ａ同學上課一直講話，老師卻說Ｂ同學不要一直講話，不專心上課就學不會喔。」
小：「蛤？老師怎麼可以這樣！」
我：「我只是舉例啦，老師才不會這樣。」

不過這個手法詩詞中倒是很常用：借古諷今，指著古人罵今人。例如這首：

〈詠史〉 戎昱
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託婦人。
豈能將玉貌，便擬靜胡塵。地下千年骨，誰為輔佐臣。

大意是說漢朝做過最蠢的事，便是與匈奴和親，大臣平常說著民生社稷都要仰賴英明的皇上，但卻將國家安危委託給一個婦人？Excuse me？難道是希望胡人看到花容玉貌，就不會來打我們了？這一千年來啊，誰才是真正可以輔佐社稷江山的大臣呢？

戎昱是中唐詩人，這時國力已經不如盛唐，許多大臣都認為應該與鄰國和親，這首詩就是指著漢人罵唐人。

【入木三分】

我：「從前從前（註1），有個人叫王羲之，他超級會寫書法，有一次寫在一塊木板上，然後工人想把他的字削掉，發現他的字竟然穿透木板三分那麼厚。妳看毛筆那麼軟，還可以穿過木板，是不是很厲害？後來就用『入木三分』形容一個人很會寫字。」
小：「三分是三公分嗎？」
我：「應該沒那麼厚吧。」
小：「那才不厲害。」

這個傳說雖然很有趣，但我覺得聽聽就好，真要寫得「入木三分」，應該只有《倚天屠龍記》中的「鐵劃銀鉤」張翠山（張無忌之父，殷素素之夫）才辦得到。

【玉樹臨風】

我：「這是形容男生很帥，玉是不是又白又亮很好看？這個男生就像在風中的玉樹一樣好看。」
小：「蛤？為什麼要在風中？」
我：「可能是夏天很熱吧……」

玉樹可以是仙境中純潔無瑕的樹，也可以是被雪覆蓋晶瑩白皙的樹，用以形容男人，應該同時有皮膚皎白和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的涵義。至於為什麼要在風中？大概是衣袂飄飄若仙，但這有點難跟小女生解釋啊，只能問杜甫了。

杜甫寫了一首〈飲中八仙歌〉，描述八個酒界仙人，例如詩仙李白「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草聖張旭「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這八仙中的崔宗之很特別──他沒有任何特殊才能，就只是帥，喝了酒之後誰都看不上眼，只會翻白眼望著青天，帥得令人讚嘆，彷彿玉樹臨風。

〈飲中八仙歌〉（節錄） 杜甫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用「玉樹」形容男人不是杜甫首創，據說（註2）東晉大臣庾亮也是以「美姿容」著稱，常與他有爭執的另一個大臣何充，在庾亮死後也惋惜地說：「埋玉樹於土中，使人情何能已。」不過杜甫在「玉樹」之後加了「臨風」，的確是畫龍點睛、神采飛揚。

【草木皆兵】

我：「從前從前（註3），兩國的人在打仗，其中一國的人本來以為對方的阿兵哥很少，結果其中一仗卻打輸了。人心裡害怕的時候，看什麼都會覺得可怕，這時他們看對面山上的草啊樹啊在動，就覺得那些草木都是對方的阿兵哥，愈看愈可怕。」
小學生若有所思：「……也可能真的是啊！」
我：「有可能（註4），說不定他們有法術，那些草木真的可以變成阿兵哥。」

這是著名的「淝水之戰」其中的一幕，那個疑神疑鬼的人，就是前秦的苻堅了。苻堅能統領北方各族、組成百萬聯軍，當然是了不起的人物。但成王敗寇，歷史就是這麼殘酷，打敗他的，則是原本隱居東山的謝安。從此以後，苻堅在詩詞領域中，永遠只能是用來陪襯謝家的配角。更慘的是，謝安有李白這個超級粉絲。

話說安史之亂後，唐玄宗逃出長安，太子李亨登基，就是後來的唐肅宗。但是這時李亨的弟弟永王李璘擁兵自重，不聽李亨號令。這時一生不得志的李白投入李璘幕下，寫詩說：我就是當世的謝安，只要有我在，一定能助永王平定天下：

〈永王東巡歌十一首〉（其二） 李白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談笑歸談笑，胡沙還沒靜，永王就被捕了，李白這個假謝安、自大狂也被流放去夜郎（好適合他）（流放途中還沒到夜郎，就被特赦了，好可惜）。如果不管結果，李白這首詩還是寫得相當好，意氣風發的。後來北宋末年金國大軍南下，葉夢得也借用來寫了一首〈水調歌頭〉：「誰似東山老，談笑靜胡沙！」

【鶯飛草長】

黑冠麻鷺（圖／wiki）

我：「這是說他的家鄉在春天時有很多黃鶯在飛，草也都長得很茂盛，風景很好。妳覺得臺北最常看到什麼鳥？」
小：「鴿子、麻雀，還有公園那個黑冠麻鷺。」

黑冠麻鷺真的愈來愈常見，我小時候好像沒那麼多？
我：「如果以後妳離開臺北，會最想念哪種鳥？」
小：「就是在外面屋簷下築巢的那個叫什麼？」
我：「燕子，我也會想念牠們。」

「鶯飛草長」出自南朝梁丘遲的〈與陳伯之書〉，他要招降從梁國叛逃去北魏的陳伯之，信中先分析利弊得失，最後說：「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意思是：現在你的家鄉風景這麼好，快回來吧，不要跟我們打仗了。然後陳伯之就回來了。

有時很久不見的朋友突然來敘舊，或是老闆突然關心起我的家人了，我心裡都會想：「又來鶯飛草長這一套了，趕快飛完長完，你要說的重點到底是什麼？」年紀愈大，好像愈難單純開心了。

那來讀一首李白還在宮中擔任翰林供奉時寫的詩吧。「天子呼來」，有時還是會來的，不過，雖然是陪唐玄宗去宜春苑玩時，奉命寫首詩來取悅皇上的，但李白就是李白，念起來還是很開心的，「上有好鳥相和鳴，間關早得春風情。春風卷入碧雲去，千門萬戶皆春聲。」能將小小黃鶯的歌聲，寫得格局氣象這麼開闊，只有詩仙辦得到。同樣寫「千門萬戶」，到了「小李杜」李商隱〈流鶯〉那裡，就變成「風朝露夜陰晴裡，萬戶千門開閉時。曾苦傷春不忍聽，鳳城何處有花枝？」難怪是小李杜，格局就小。

〈侍從宜春苑，奉詔賦龍池柳色初青，聽新鶯百囀歌〉 李白
東風已綠瀛洲草，紫殿紅樓覺春好，池南柳色半青青。
縈煙嫋娜拂綺城，垂絲百尺掛雕楹。
上有好鳥相和鳴，間關早得春風情。
春風卷入碧雲去，千門萬戶皆春聲。
是時君王在鎬京，五雲垂暉耀紫清。
仗出金宮隨日轉，天回玉輦繞花行。
始向蓬萊看舞鶴，還過茝石聽新鶯。
新鶯飛繞上林苑，願入簫韶雜鳳笙。

跟小學生解釋成語，這幾個詞就花了半小時，等她再大一點，應該就要讓她養成自己找答案的能力了。不然五年級之後，如果突然來問我數學題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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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見明陶宗儀《説郛》引唐張懷瓘《書斷》卷二〈王羲之〉。 back 
註2：《晉書．庾亮傳》：「亮美姿容，善談論，性好莊老，風格峻整，動由禮節……風情都雅。」 back 
註3：《晉書．苻堅載記下》：「堅與苻融登城而望王師，見部陣齊整，將士精銳，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皆類人形，顧謂融曰：『此亦勍敵也，何謂少乎！』憮然有懼色。」  back 
註4：《晉書．苻堅載記下》：「初，朝廷聞堅入寇，會稽王道子以威儀鼓吹求助於鐘山之神，奉以相國之號。及堅之見草木狀人，若有力焉。」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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