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黃惠玲跟台灣小農們的結識過程,還真有那麼點複雜。
許多人對黃惠玲的最初印象,多是2000年的《地圖上的藍眼睛》。彼時她與杜蘊慈兩人,年紀初闖30大關,不顧一切地背負行李,踏上絲路,走遍高山沙漠、草原湖泊,在旅程中經歷種種悲歡離合、失落希望。兩人一攝一筆,寫下這部五個月、兩萬七千公里的旅程,點燃無數旅者對荒漠之旅的想像。
2007年,她們收拾行囊,再度走進蒙古這塊遙遠的土地,馳騁在壯闊的大草原上,成就了充滿大漠豪情的《迭里溫.孤山》。在前後七年的兩部作品中,此時的黃惠玲呈現給我們的她,都是她用雙眼透過鏡頭所看見的風景。
沒想到,再見到黃惠玲的《風和日麗:幸福的台灣小農》,裡頭不見高山冰川,也沒有草原沙漠,而是一個個捧著自家農產,笑得溫暖靦覥的在地小農們。
「我一開始是要找蓮花茶。」黃惠玲原先只是遵照中醫師指示,要喝蓮花茶去濕。起初透過有機團體訂購,後來怎麼也等不到貨,心一急,便直接抓起先前留下的蓮花茶空罐,照著上面的電話打去,接上了遠在台南新化、獨力製作蓮花茶的蓮花爺爺盧連德。一老一少、一台一國、一重聽一大吼的兩人,對著電話雞同鴨講了好半天,這頭的黃惠玲不斷稱讚盧爺爺製作的蓮花茶濃郁味美,那頭的盧爺爺一句「我的技術沒有人會」,瞬間觸動了黃惠玲內心的攝影魂,讓她想要拍攝、記錄蓮花爺爺的故事,就此開啟了她採訪小農的歷程。
如果只是喝喝蓮花茶,黃惠玲倒也不需要千里迢迢地再去尋訪那些個紅茶、蘆筍、雞蛋、蘑菇等等各色農產。話頭得先開往另一條線,問及長途旅行之後的生活轉變。
《地圖上的藍眼睛》之後不久,黃惠玲與杜蘊慈結伴離開台北、遷往黃惠玲的南投老家,開設美語補習班。頭先幾年,兩人遭遇種種困難,一度還被迫歇業。某個鬱悶至極的下午,黃惠玲單獨坐在空蕩蕩的長桌前,想起旅行俄羅斯途中吃到的黑麵包,一時神鬼附身似地翻起一本英文食譜,就開始揉麵團。而在這之前,她在廚房裡,從來都是扮演被杜蘊慈嫌棄礙手礙腳的角色。沒想到這麵糰一揉,揉進了黃惠玲對麵包的熱情,也揉出了自己新生命的轉折。連杜蘊慈都對她說:我還真沒想到妳會有這一天。
對麵包烘焙無師自通的她,起先用的都是國外訂購的食材,也沒想太多;而她最愛的烘焙方式就是「無添加」,不但往幾百年的古食譜鑽,還堅持使用、全心尋找不含任何額外化合添加物的原料,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有機食材的愛好者。「以前覺得,坊間有那麼多有機健康的農產組織團體,跟他們買就可以了。」畢竟何必為了一顆好蛋,真要去認識那隻下蛋的母雞?但尋找蓮花爺爺的經驗或許不算坎坷,卻讓黃惠玲頓悟到一件事:如能自己找到食材的源頭,不就是無添加的開始?
於是,原本總是躲在鏡頭後的黃惠玲,勇敢地打破自己設下的安全界線,踏上尋找小農之路。「如果沒有厚著臉皮,我這輩子都不會認識他們。」小農們的熱情與樂天知命的生活態度,也每每讓她感動不已。「他們住的地方多半很偏遠,為了實現有機的夢想,需要花上更高的栽植成本。但他們願意守在這樣的土地做這樣的事,而且無怨無悔。」多認識一個小農,黃惠玲就多看到一回這樣的故事,「我希望用我小小的力量把他們寫下來,讓更多人知道。」
「我常覺得,如果一個人只能活到60歲、如果人生是一把短短60公分的尺,每公分都應該要記下一些什麼。那我從現在到60歲,可以做什麼?」除了攝影,黃惠玲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再多一點不同的方向,卻始終一片模糊。如今,因為小農的緣故,關於這個大哉問,她心中的答案,終於浮現得愈來愈清楚。
那,是什麼?「有機、無農藥、減碳、環保,是我畢生的志業。」黃惠玲這麼說。
〔黃惠玲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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