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骨房》作者專訪_李衍蒨 作者照片 PhotocMingPao INNER
身為現役法醫人類學家&高產量作家為什麼找李衍蒨出書?她既是現役的法醫人類學家,同時也是一位認真多產的作家,不論是從編輯還是讀者的角度看來,在此時華文創作中,兼具專業知識與實際經驗者,又能以通俗易懂的角度引起讀者共鳴的書寫者,目前衍蒨仍是那珍貴的唯一一人。
而從粉絲的目光來看,在閱讀她先前的著作時,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些法醫的種種專業知識,而是當有人不斷質疑法醫人類學家的工作內容——亡者都已逝去,真的有必要花費人力時間,將被埋覆多年的「真相」挖掘出來嗎?她的回應是:「不論生死,不論真相有多令人心碎,死者家屬唯有知道真相,了解自己的至親如何走的,才能真正地放下,而真正的療癒從這裡才開始。」——衍蒨在法醫袍之下那深富人道精神及正義價值之心,正擊我內心的軟肋,從此成為她的鐵粉!
在自由&不自由之間,留下的
《存骨房》在某種層面上記錄了當代的大眾共有記憶。因全書寫作過程,正是香港人民歷經翻天覆地的歷史時刻,(當時香港社會氛圍緊張,被自殺事件頻傳,她不時為大眾分析解惑,還要面對我的追加章節要求)但她非常努力,排除萬難誕下書稿,在最後的嗚謝寫道:「此書寫於自由之年,自由之夏。」
衍蒨試著將這份看似很「獵奇」的工作,在新書中用一個個歷史故事、現代的社會事件+科普知識+鑑定手法串連在一起,也挖出很多值得你我深思的生死思考、文化與人性問題。
雖因武漢肺炎,讓台北國際書展最終仍是取消了,無法和讀者們親自面對面分享新書中的種種,但我們希望透過QA對談可以稍稍一探法醫人類學家的工作現場!
於塞浦路斯進行挖掘工作
雖然我曾經問過你,但想必很多讀者還是不知道,所以第一題很老梗,是什麼的契機讓你踏上這條專業性極高、很hardcore的「法醫人類學」之路呢?
其實從小的我就開始對法醫科很有興趣,不過在得悉於香港只能熬過醫學院13年的訓練才有機會,就知道我自己是沒有可能的。然後,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接觸到法律與法醫人類學兩種分別不同的領域,最後法醫人類學對於人性及人道主義的追求令我著迷,覺得我跟他的價值觀及理念很貼切,也當然覺得能光從骨頭找到這麼多線索及資訊很酷。因此,就踏上了這無盡的旅途。
你經歷過不同的現場,在案件裡一定看過各式「屍首」,半白骨半腐爛的、長蛆的、泡水發脹的、木乃伊化的,讓你最難忘的是什麼案子?
我覺得到現在為止,無論是什麼樣的屍體或是案子都不及處理小孩子或是嬰兒相關的案子來得心疼與難過。畢竟,他們一般都是無辜的受害者,處理他們相關的案子都會讓我情緒波動得厲害。而最令我震驚的骨頭分析通常都是與我們預先被告知的資料不一樣的時候,就是最難受。例如,我們被通知在一個大坑裡面只有成年人的骸骨,卻在挖掘開始後發現有小孩子的骸骨在裡面。當然從理性角度會覺得是資料上有錯誤啊等等,但理智背後會覺得為什麼會有小孩牽涉到裡面去的呢,就會覺得愧疚並且憤怒。
於東帝汶進行骸骨身份辨認企劃
《存骨房》是你在台灣出版的第一本書,其實你在網路專欄中寫過很多不同的事件,當初是如何挑選出這12篇故事主題作為《存骨房》的內容?Q一個現場/一具屍首通常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分析?哪一種現場最棘手?
要用多少時間真的很難說,因為每一個現場要處理的都不同。同樣屍首也是,不過一般我們的目標都是一天之內至少要完成一具。最棘手的現場我覺得是那些因為不同的限制而令我們不能接觸到屍體,不能親自去查看進行深入的分析。
在為《存骨房》選題時我希望每個章節都是曾經發生在歷史裡面的真實故事,有些我們都聽說過,有些則沒有。不論有沒有聽說過的,都希望可以藉著這些故事從法醫人類學及歷史文化的角度分析當中的一些奧妙之處。即使科學的部份沒有特別吸引讀者,故事的起承轉合也令人吒舌驚奇。有些更是我自己一聽難忘的故事,所以都選這些比較特別的與大家分享。
於波蘭進行來自15、16世紀得骸骨研究
有曾在案件中經歷過靈異或不可思議的事件嗎(被害人托夢或顯靈之類的)?
這類型的靈異事件就還好,暫時都沒有。哈哈!不過倒是覺得很有趣的是每當我卡在一個部分,找不到答案或是我要釐清的東西,我就會本能的自然地跟骨頭說話,例如:「到底我是看漏了什麼了嗎?」或是「你告訴我怎樣怎樣」,然後突然在重新振作後就會找到一些新的證據及線索。這些對我來說也是很不可思議的啦!
作為一位法醫人類學家,最常被一般大眾問的問題是什麼?其實我最好奇你們從斂房、太平間結束工作後,身上會不會一直留著「屍臭味」?會不會影響你們談戀愛?哈哈哈
這也是經常被問到的問題之一,另外的是會不會影響我們找伴侶啊等等~哈哈!如果在太平間等地方工作過後,而又恰巧剛好有處理到腐爛得比較嚴重的屍體的話,假設當天穿保護衣或是工作服沒有很貼身的話不夠緊的話「屍臭味」是會像蟲子一樣從缺口鑽進去,黏附在頭髮、衣物上。所以,我們下班後不論是去約會或只是一堆朋友聚會都會第一時間要求先回家洗澡換衣服。不然,大家都會很慘!
知道你的實習或工作現場多在西方,男女性在法醫人類學家的專業中占比會很懸殊嗎?身為女性法醫人類學家在這個世代是否具有更多的特殊意義?
很多不同的學者甚至其他分支的人類學家都很想知道及探討,為什麼只有法醫學裡面的女生最多。的確,在科學領域中,無論是多強調兩性平等,都依然是男性為主導的領域。然後,在法醫學裡面隨著電視的戲劇效應,越來越多女生選擇進入這個專業領域。有些人當然開玩笑說因為女人本來天生就很會做偵探,把以前的東西挖掘出來。或許可以說因為法醫科讓女生在科學領域上扳回一成!
於非洲索馬利蘭進行戰爭罪行考察及調查
你在香港的作品多次獲選中學生好書榜,讀者群遍布青少年間且備受歡迎,對此的感受是什麼呢?
老實說,我沒想到會這麼受學生們與老師們歡迎。畢竟,我寫的題材不是最容易接受最容易理解的。但是,在學校裡面辦講座的過程中,他們讓我知道其實很多人都對這方面很有興趣。有些老師更特地在週會上向學生介紹呢,他們也希望學生們可以開始思考生死的話題。的確,學生們都有他們自己的得著及思考,這是我作為作者非常樂於見到的,也與我當初開始寫作的初衷是吻合的,實在欣慰。
法醫人類學家的專業養成你有說過目前亞洲仍是較缺乏的,而你也是在西方國家接受此專業養成,可以談談西方在這一塊的專業教育所注重之處為何?
雖然歷史上首次記載有關法醫人類學的是在中國南宋時代的《洗冤集錄》(約相等於公元十三世紀),但後來西方的發展趕上。特別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西方國家因而開始注重法醫人類學的理論發展及應用,之後亦能將所得的研究用到不同國家的戰爭上,以維持人道主義及精神。當然,在現今世代,特別是美國的相關發展比較有系統,亦因為當地的需求某程度上算是比較高。不過,最近十多年來已經開始除了把相關理論用到死人身上,更開始用到活人身上。
覺得東西方在法醫人類學或案件處理上有甚麼不同嗎(作業方式或思考方式)?
我覺得這現在也很難說得上,畢竟現在東方的法醫人類學依然在一個年幼的發展階段。但是綜觀而言,亞洲絕對有發展潛力。其中一個東西方的分別,必定是因為東方比較有不打擾先人安息這個概念,因而就算需要以法醫人類學這個專業去協助尋找身分及真相,也會怕這樣對先人不敬而有所忌瑋。
塞浦路斯發現的可疑骸骨
於非洲索馬利蘭進行戰爭罪行考察及調查
我知道你也是美劇《尋骨線索》的資深劇迷,你最喜歡哪一集?原因?還有想推薦其他哪些專業法醫劇給大家追嗎?
我自己很愛看犯罪劇或是紀錄片,很多都覺得很好看也會讓我有所反思。台灣去年的《我們與惡的距離》對我來說也是很大感受。至於《尋骨線索》我很喜歡首六季,還記得剛剛推出時就是我剛開始踏上法醫人類學之路,因此經常藉著看劇去溫習(其實是找藉口看劇啦~哈哈)。最令我深刻的是第六集裡面的第九集,講述白博士她從一副有名女醫師骸骨中仿佛看到了自己—沒有朋友及家人,好像死後就沒有人會記得。裡面其中講述到,人啊其實不是怕死,最怕的是其他人不知道我們已經消失了。這兩句台詞一直都烙印在我心,或許是因為我的專業的原因,某程度上也悄悄地成為我的動力。
採訪、文/黃阡卉
照片提供/李衍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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