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初四夜裡，公司line群組提早開工，主管A寫著：「明天記得8:45分前到，執行長會來發橘子，千萬不要遲到。」這個信息的威嚇程度遠遠超過我整個年假追的影集：《毒梟》、《毒梟矮子》、《絕命毒師》、《絕命律師》，毒梟的槍聲與血腥畫面沒嚇到我，倒是這短短的訊息讓我斃命，立刻告別假期天堂。8:45、8:45、8:45……如果要準時抵達，我必須7點就起床，7:00、7:00、7:00……年假期間，早上7點是我的就寢時間，過了這一晚，我就要進入黑白顛倒的時區，世界上最難調的時差就是處於陰陽魔界的開工日。我眼睜睜看著鬧鐘指到7點，焦慮的情緒想捏爆神明桌上的橘子，脫口吶喊：可不可以不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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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戲碼在去年開工日同樣上演。開工日的前一晚，我又失眠了。輾轉反側到貓咪都懶得理我，畢竟已經離開職場半年，再去上班有點膽怯。另一方面，新工作的報到單寫著：9:30報到。9:30、9:30、9:30……這個數字在我耳窩愈來愈大聲。在初四之前的六個多月，我從來沒有在早上9:30做過正經事，過年期間更抱著六個月的長假快要終結的心情，日子過得更放肆，先追《王冠》、再追《內政保鑣》、又看了《重任在肩》1-4季、外加《破案神探》，最後還加碼墨西哥影集《烏鴉足球隊》，以打破所有的規律來迎接即將要面臨的種種規則。
開工當天，我很早就醒了（其實是沒睡），搭上擁擠且人人面無表情的捷運，不禁佩服可以日復一日地當上班族的朋友們，朝九晚五絕對是人生的修練。下捷運後，轉搭公車去內湖，由於許久沒有在上班時間出沒，沒料到上班時間往內湖方向的交通寸步難行，公車一路走走停停，塞了又塞，塞車的情形遠遠超過我的想像，9:30電話響起：「請問你有要來報到嗎？」人資問。我說：「要，但塞車中，會遲到15分鐘。」我超討厭人用塞車當遲到的藉口，但開工日，我就搬出了這句讓許多人直覺是謊言的遲到藉口。下了公車，飛奔辦公大樓，一進電動門好想大喊：可不可以不要上班！
就這樣喊：「可不可以不要上班！」也十年了，而我，還是在上班。開工日起的72小時，基本上都是和同事進行長假症候群（post-vacation syndrome）的團療，大家默默的一起平復開工帶來的創傷、撫平告別年假的惆悵。我記得十年前還在龍山寺附近的報社上班時，開工第一天常常是開個會，然後就和同事一起到龍山寺拜拜，龍山寺多半在開工那天準備即將登場的燈會，一些半成品花燈散落在廟內角落，等待師傅們組裝。馬年的時候，廟埕的瀑布旁有一座燈是秀才騎馬讀書，同事幽幽的說：「愈讀愈輸……」過年的吉祥話到了開工日成了負能量爆表的酸言酸語，走廟祈福都比不上家中沙發區那塊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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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十年，沒有一次開工日興高采烈、神采奕奕，積年累月下來，開工日等同失魂日，應該也可正式列為正月習俗之一。年獸的威力實在太強大，我一點都不想驅趕牠，甘心成為牠的人質，繼續過著混吃追劇毫無生產力的假期。雖說過了年就是老了一歲，但只要年假可以一直放，人老珠黃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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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怎麼不情不願，還是得面對開工日，在沒中樂透前，還是得仰賴薪水。無奈的是，一年365天，就是這一天過得特別冗長，年假時咻咻咻的可以看完76集《後宮甄嬛傳》，開工日度秒如年，刷完FB、看完同溫層各式各樣的開工白眼圖後，還沒到午餐時間。只好滑開日曆，盤點這一年到底有哪些連假：最靠近的喘息日是228、接下來是春假、然後是端午節、中秋節、國慶……，三連休、四連休都用螢光筆狠狠畫下去，一直把假期看到翌年的元旦假期才甘願。（2021的元旦假期是三連休！）
休假日無疑是推動人生前行的光明燈，這些燈火串起我的新年新希望。細細點名可愛又珍貴的假日後，我的腦袋開機了、雙眼終於可以聚焦了，以規劃年度工作計畫的嚴謹態度，正式開工。
點開Skyscanner，輸入出發地和目的地，點開各式各樣的票價組合，再點開所羅列的購票網站，對照航空公司的官方網站，交叉比對賞櫻賞楓賞鯨看雪看霧看慶典的時程，在連休的前前後後點開不同日期、查詢不同機票的價格，用計算機俐落地加減乘除，算到心動價後，毫不猶豫的輸入卡號，刷下這一年的機票，也激活這一年的生命線。機票在手，開工日撥雲見日，我心甘情願繼續上班。
過去十年，我的開工日就在採購機票中得到救贖，在這關鍵的一天，我買過布宜諾斯艾利斯、買過里約、買過波哥大、買過里斯本、買過阿迪斯阿巴巴、買過馬拉喀什、買過卡薩布蘭加，票買得愈來愈遠、愈來愈奇，以證明我要發奮工作的決心。
今天，又逢年度開工日。買完機票後，明天就是1/31發薪日，一月就過完了。 離下一次的旅行，又靠近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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