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插畫到自寫自畫，不斷精進的德國繪本作家──拜訪Britta Teckentrup工作室

一開始，我就問了德國繪本作家布麗塔．泰肯特拉普（Britta Teckentrup）最喜歡的藝術家是哪些？她說隨時在變化，以往很喜歡的，一陣子就又換了。她的畫風也一直在變化，不過有些喜歡的元素（譬如說中間色調的顏色，手作的質感），從插畫到自寫自畫，越來越多元，也越來越自信。很快的我們進一步聊到某些創作者的畫風，看起來很像某些已經著名的風格，被剽竊的當事人一定很生氣，但對於這些人（或說是初入行者），資深者所期盼的就是時間，隨著時間一定不可能一直學別人，而被模仿的畫家也一定會再往前，這樣就能清楚分辨。時間是最好的關鍵。畢竟要成為專業的做書人，最後要用很多作品樹立風格、說服讀者，這是一場持續想辦法的過程。

因為訪問 Britta Teckentrup，我第一次來到柏林。從地圖上很難分辨以前的東、西柏林，圍牆遺址有時南北走向有時東西橫行，但都是兩道牆，中間是無人地帶。當時為了隔絕兩邊交往，有的家人住在東柏林，一夕之間就成為兩個世界，同一個城市的分解，太不可思議。我想起的反倒是交集，現在的人們試圖在自己與團體的範疇裡找到歸屬感，哪些是我們已經有的？哪些是從別的地方學來的？有些我們完全不知道，但時間，又是時間，讓我們變得不一樣。1969年出生於漢堡的Teckentrup說，她在英國待了17年，回到德國後（況且是來到不是故鄉的柏林）也是格格不入；這些本質和國籍無關，只因為每個人的成長過程不同，就算是兩德統一，依舊有很多方言和觀念無從溝通。我們一起搭了Uber，沒想到司機向她問了好多「這個人來這裡做什麼？」「現在好多移民讓我們生活很混亂」「她會說英文？」之類不友善的關心。

Teckentrup在大學畢業後，到英國倫敦的聖馬丁藝術學院繼續深造，在畢業展時，被一位出版人發掘，建議她做童書。對一位想要從事藝術創作的畢業生來說，似乎不是一個上選的工作，不過她開始了，也為文字作家畫插畫。之後她許多工作都與平面設計有關，但她也持續跟不同出版社開發新的童書路線。這是為什麼我們看到很多她的書有著不同風格的主因。

繪本家Britta Teckentrup與她位在柏林的工作室。（攝影 / 賴嘉綾）

 Britta Teckentrup作品風格多元 

Before I Wake Up...

Under the Same Sky

Oskar Can

Neon Leon

樹：春夏秋冬，季節流轉

月亮：夜晚擁抱的世界

回憶樹

Bee: A Peek-Through Picture Book

噓，別吵醒老虎!

進入她的工作室，看到從地板到人身高的書，高高低低，不論是在書架上還是地上，自成美感，她將同一本書的不同語言版本疊落在一起，很多書都有十幾個版本，非常壯觀。從2015年開始，Teckentrup的書如雨後春筍般也在台灣引進，怎麼可能出版的速度比讀者的速度還快？創作者不用睡覺嗎？原來，這些有些是德文版、有些是英國版或美國版，出版社多達七、八家。目不暇幾的系列，有人文關懷類如 Before I Wake Up、Under the Same Sky、We Are Together、My Little Book of Big Questions；烏鴉 Oscar系列；故事系列如變色龍（Neon Leon）、老虎（噓，別吵醒老虎！）；顏色繽紛、使用挖洞的Tree、Moon、Ocean、Bee。所有的書都有英文版，不論是先還是後，加上她英文流利，在波隆那插畫展或是選書、英國凱特格林威獎，她都得到讚賞，若不仔細研究資料，也難發現德系童書對她的影響。

Britta Teckentrup有一系列繪本都使用「挖洞」的手法。（圖／Tree 內頁，來自作者官網）

不過有一天在爸媽的老家，找到她小時候最喜歡的書：一本是湯米．溫格爾的No Kiss for Mother，另一本是林格倫文字、比約恩．伯格（Björn Berg）繪圖的Michel aus Lönneberga。兩本書上都有她著色的痕跡，她幫書衣、書封都上色，一不小心會以為是不同的版本。當然後來因為工作的關係，她也收藏了不少繪本，這些也都在她工作室裡。

Britta Teckentrup從小就幫喜歡的繪本上色（圖右）。她拿出湯米．溫格爾的No Kiss for Mother、林格倫的Michel aus Lönneberga 給我們看。

My Little Book of
Big Questions

工作室的一面牆是她工作的現況，所有新書的發想與底稿都被她釘在牆上，完成後就換掉。目前上面有很多人像畫，有的是她家人，有的是學校演講遇到的孩子，有的是鄰居或好友。但是他們的五官都會被挪用，可能在這個鼻子上是另一個人的眼睛。我開玩笑說她也許可以做一個人物組合的遊戲軟體，讓喜歡她的讀者也可依此配方做出另外的角色。人物雖然如此，但背景很複雜，她的新書My Little Book of Big Questions 採用單張畫作，以寫日記的方式，點點滴滴記下對生命的提問。

這本書厚達200頁，因為讀者可以隨意翻讀，所以頁數並不是問題，難就難在如何將這麼多的資料變成一本好看的書。位於柏林的出版社Jacoby & Stuart是一對夫婦創辦的，他們鼓勵Teckentrup將單張畫作結集，自成一本圖文書，風格又不失原來繪本的方式。這本德文書馬上獲得英國出版社Prestel的認同，幾乎是同步上市。這些畫面中有些質感看似電腦版畫技巧，但又充滿不規則線條與質地，這是Teckentrup先以油畫顏料在一種褐色薄紙上製造的質地素材，做好後進入電腦裡，就可以改顏色、翻轉、做漸層、裁切，成了最具個人特色的底色或背景。

Teckentrup將新書的發想與底稿都釘在牆上。（攝影 / 賴嘉綾）

新書My Little Book of Big Questions 中有些畫面看似版畫技巧，又充滿不規則線條與質地。

於是我央請Teckentrup為我示範，她隨手拿了幾管油畫顏料和滾筒，有Winsor & Newton也有Van Gogh出品的，因為用紙很薄，上了顏料自然滲出的油份也讓紙上除了顏色外，還有自然的油漬。另外也採用單版印刷（monoprint）的概念，在紙板上塗顏料，滾均勻後鋪上紙，她說還能在瓦楞紙上鋪一層塑膠袋再滾，這樣瓦愣紙就可以重複使用，若是還有原來的顏色也沒關係，因為印出來的層次完全無法再製。

創作者需要獨創，但這種獨創不是憑空而來的，除了美學基礎，必須有謹密的觀察、勤勞的實行、不厭其煩的試驗、努力不輟的精進，才能養出自己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