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再接再厲讀了《奧杜邦的祈禱》,發現症頭更嚴重。
後來我還是多少接觸伊坂先生的作品,逐漸瞭解不合拍的原因。對我而言,犯罪的吸引力在於尖削冷硬的那一面,長期活在溫暖的環境中,我總是靠小說尋到內心黑暗的角落;我最喜歡的要素「英雄轉身露出小人的嘴臉」帶來的寒意,不完美才是最完美。
伊坂幸太郎的作品則剛好相反,他的故事無論多悲慘,字裡行間總存在著溫度,是那種「小人轉身做出英雄舉動」所產生的暖意,硬要貼標籤的話,大概可以說是「暖硬派」吧。細點來說,伊坂擅長反差筆法,而且是雙重層次的反差:先以輕鬆筆調寫沉重的故事,再從沉重的故事線中提煉出溫暖、幽默的成分。
例如在《白兔》中,兩個闖空門的竊賊看著人質挾持事件的現場轉播,一邊說:
「一旁的是警察嗎?」中村伸長手臂,指向站在畫面中央的播報員左側一帶,那裡看起來擠滿了人。
「應該是大家聚在一起擬定作戰計畫吧。」
「真辛苦呢。」
「中村老大,身為竊賊的你說這種話恰當嗎?」今村莞爾一笑。
「你自己想想嘛,這起事件本身和他們並無直接關係。又不是自己家遭受損失,就算這起事件沒解決,他們也沒影響。但他們犧牲自己人生寶貴的時間,這麼賣力,教人忍不住寄予同情。」
說了那麼多,我要表達的是:雖然伊坂幸太郎不是我的菜,但我還是非常喜歡《白兔》這個故事。這是個寒暖適中的故事,而且它極為聰明,極為複雜,加上伊坂特有的荒謬感,讀起來愉快,令人擊節再三。
作者用了一種調皮的「全知」筆法,故事起頭就告訴你,「白兔」是一起豪宅人質挾持事件的代號,但要說好這個故事,得先回溯到一個月前,說說綁架高手兔田孝則的太太是如何被綁架的。作者還扯了一大段「綁架經」,教你如何綁人可以讓人質聽話,讓家屬合作付錢。
故事隨後跳到人質挾持現場,一名持搶男子闖進屋內挾持十七歲的勇介和媽媽,明明不在家的爸爸卻突然出現在二樓,讀者還沒摸清腦袋,故事回溯時間跳躍場景,來到黑澤、中村、今村三個竊賊的對話,顯然黑澤是高手,其他兩人正說服他重出江湖。
這幾條亂七八糟故事線,彼此有什麼關係呢?
我們不用懷疑伊坂幸太郎這種等級的作者駕馭複雜故事線的功力,重點是幾條線的組合真的很巧妙,讓人摔書咒罵「哪有那麼扯」之餘,又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我特別喜歡「路邊有人打架」這段,只能說無巧不成書,書中無不巧。
簡言之,這是個非常有趣的故事,像看高明的魔術師將白兔從高帽中變出來又塞回去,然後兔子出現在觀眾席上,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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