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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在面對難民時存在著多少愛,就存在著多少惡意」——專訪《逃難者》作者艾倫‧葛拉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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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難者》作者艾倫‧葛拉茲(Alan Gratz),圖片來源:艾倫‧葛拉茲官網,攝影:Wes Stitt。

 

逃難者

逃難者

美國作家艾倫.葛拉茲的《逃難者》貫串了三段不同時空背景的難民遭遇,呈現出幾位兒童主角顛沛流離、追尋家園的動人故事。這部小說的佈局、關懷,與深度都令人印象深刻,只要走進故事的讀者,都能感受到作者用了很大的心血,捕捉這個跨越時代與地域存在的全球議題。

在媒體時常追逐輕議題的當下,身為家長與閱讀推廣工作者的筆者,對作者提出了十個與這部作品相關的問題。提問的重點,在於了解作者寫作這部小說的緣由、設想的歷程,以及藉由幾位主角的視角看見的苦難與希望。這是一部痛切卻真摯的作品,對於難民的苦處著墨甚多的同時,也引領讀者思索與面對「他人的苦難」與個人密不可分的關係。



Q:《逃難者》真是一部強而有力又引人入勝的作品。最令人震撼的是故事的規模:約瑟、依莎貝爾和馬默的故事都可以單獨成篇,串在一起卻立刻凸顯了全世界難民同樣的困境—失根、終日恐懼、渴求被接納、企盼新的開始……他們的痛楚在書裡彷彿回音般彼此呼應。請問您一開始就設定了用三組故事遙相對話的形式嗎?其中有沒有哪位孩子的故事原本最打動您呢?

葛拉茲:其實我原本只想寫一本有關「聖路易斯號」的故事——就是載送約瑟逃離納粹德國的那艘客輪。我還在思考該怎樣設定主角、摸索該如何切入那個故事時,剛好和家人一起到美國的佛羅里達州度假。一天早上,我們到海灘散步,竟然發現一艘手工打造的小木筏,就是那種利用夜間偷渡到美國的小船。船上杳無人跡,到今天,我都還不曉得那些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的猜測是:乘船偷渡的人來自古巴,因為古巴距離我們當時所在的地方,僅僅隔著那片海洋90英里遠而已。看見那艘木筏時,我心想:「我為什麼要去寫一本關於從前的難民的書呢?那些事距今已經有75年之久了……而此時此地,其實就有難民。我應該寫這些難民的故事呀!

當然,與此同時發生的,是我們每天在新聞上看到關於敘利亞難民生活狀況的報導。我的心也與那些難民的苦難同在,我很想寫一本書,讓這個世界知道那些難民們的苦楚。我究竟該先撰寫哪一本書呢?畢竟它們同樣非常重要!這本書的概念就是那時候出現的——我何不撰寫一本有關這三個故事的書呢?只要將它們的故事揉合在一起就可以了,《逃難者》就是這樣誕生的。至於我最被哪個角色打動嘛,這真的很難回答——因為我每個角色都很喜愛!


Q:這樣的寫作需要極為縝密的思索與考據。幾位主角的社會階級、生活空間與處境頗有差異,您卻描寫得十分真切而具說服力。我很好奇這樣一部作品背後牽涉的研究與理解過程,可否與讀者分享您寫作本書最強烈的感觸?您是把難民視為社會議題?還是做為生命敘事來理解呢?

葛拉茲:其實,這些逃難旅程最讓我驚異的,是它們之間的相似性。每段旅程都遭遇暴力脅迫,每段旅程都千鈞一髮的穿越惡水,而且,每段旅程中的人都被拒絕,可能提供他們安全庇護的國家全部背棄他們。在這所有的旅程中,人們都竭力抓緊希望與可能得到安全的承諾。我一開始寫作時,很擔心沒辦法找到足夠的面向連結這些角色和他們的故事,寫到最後,我找到的連結多到必須取捨,因為我沒辦法把這麼多東西全部放進書裡。

我認為難民是一個人道議題。我認為身為人類,不論國籍或宗教,全都應該彼此關照。我希望將來有那麼一天,這個世界會明白、也會攜手合作,幫助那些困頓無依的人。我也十分盼望《逃難者》將有助於推開讀者們的心門,不論他們的年紀或長或幼。

Q:這個立場很像人們對發生在「他方」的事物的理解。我們聽說遠方的戰火、流離失所與悲劇,但我們沒有親眼看見;即便看到新聞畫面,我們也沒有真的看見。我們用冷漠的意志阻隔那些真實,這樣我們才不會看見鮮血與傷口,也才不會受那些殘酷的事影響。《逃難者》同時援引了小說(fiction)與非小說(nonfiction)的真實:採集真實事件、深入角色的內心狀態,用洞察人心的文字把那樣的真實反映出來。您是因此喜歡寫作歷史小說嗎?對您來說,閱讀紀實小說是否比較能幫助讀者看見世界不同角落的真實?

葛拉茲:我的確很喜愛寫作歷史小說。我喜歡援引真實事件,然後將虛構的角色置入中。我把這個過程看成拼圖——我該如何連結這些個別事件,把它們編織成一個故事?大致說來,人的生活無法構成完美的故事,它沒有開頭、中間和結尾——除非你能從出生到死亡一直待在他們身邊。所以我會擷取一個角色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研究考證那個時刻、那個世界的真實狀況,然後環繞那個時刻架設出一個故事。我很喜歡自己做為一個說故事者受到的限制——這樣的條件與限制甚至讓我更有創造力。

歷史小說——就跟當代小說一樣,只是故事的時空設定在世界上某個不同的角落——為我們打開通往不同世界的門扉。我認為好的歷史小說其實與好的奇幻小說非常類似,它們都與某個你從未造訪、而且永遠沒有機會造訪的世界有關。歷史小說也跟奇幻小說一樣,必須用自己的角色、場景與規則,架設出一個真實的世界。過往也就是這樣藉由小說再度被賦予新的生命。

Q:不過,不同年紀或世代的人,能看見的歷史與真實是否不同呢?我們如何跨越個人其實相當受限的視野甚或國族立場呢?

葛拉茲:不同世代的人們用不同的觀點看待過去,的確沒錯。我有些讀者甚至是2009年才誕生的耶!對他們來說,網路的創造已經是古代的事了。我還記得自己是在大學時代收到第一封電子郵件的。我父母年紀的人還記得人類首度登陸月球的事……或是他們的第一台電子計算機。對許多讀者而言,「歷史小說」描繪的事物就是他們還沒誕生前發生的事。所以我在寫作時必須加倍謹慎,不要預設讀者們可能知道或不知道某些事。我必須提供讀者全部的背景知識,因為他們可能並未經歷過這些事,也可能從來沒聽說過任何相關的事。

我認為老一輩的讀者通常比較懷舊,或用比較浪漫美化的眼光看待過去。他們總說:「從前啊,世界要好太多了……」可是真的是這麼一回事嗎?每個時代都有它的好與壞。我試著盡量做出不偏頗的呈現。

Q:書中,身為難民的孩子們被迫長大,約瑟必須承擔父母的角色與責任;依莎貝爾在逃亡中目睹摯友死去;馬默練習不再隱形……。您如何看待這個世代的孩子們的處境呢?他們的生命是天差地別的益發分歧?還是都在尋覓安心的家園?

葛拉茲:世界不同角落的孩子是不是過著非常歧異的生活?如果寫作《逃難者》教了我什麼,那這個問題的答案既「是」,也「不是」。世界上的孩子們可能分屬不同宗教信仰、教育環境、社會階級,可是不同地方的孩子們永遠都在面對同樣的問題——家庭動態、霸凌、未來會成為誰,變成什麼模樣。他們生活的細節或許不同,但生命的核心狀態都相同,即成長歷經的各種體驗。我覺得那也是為什麼《逃難者》能得到這麼多孩子的迴響與共鳴。

Q:《逃難者》在字裡行間透露與控訴了國家機器與其意識形態無遠弗屆的影響,在這樣的前提下,星星點點的個人自由意志(比如依莎貝爾外公的抉擇),顯得彌足珍貴。您認為個人要如何在這個戰亂失序的時代裡,實踐善良的意志呢?

逃難者 (電子書)

逃難者 (電子書)

葛拉茲:我們遭遇暴政時該如何回應?如果採取行動將使我們個人付出嚴重的代價,我們還能如何詰抗,或尋求改變?這些都是非常困難的問題。我很幸運,生活在一個能自由表達想法、自由行事的國家,只要這些事情不要危害到他人就行。所以,我說這樣的話是很簡單的……比如「大聲說出來呀!快點反擊!」可是我敢那樣說,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我故事中的三位主角經驗過的事。因此,當我把自己筆下的角色放置到那樣的情境時,我沒辦法提供任何輕鬆的答案。

依莎貝爾的外公尤其如此,他非常後悔自己過去做的抉擇——可是坦白說,他又有什麼選擇呢?如果他出面發聲反抗卡斯楚政權,他可能會被關進監獄、被打,甚至被殺。話說回來,如果個人都不挺身而出,改變與進步又怎麼可能發生呢?倘若整個國家的人民在暴政下全都噤聲不語,就像二戰時德國的狀況一樣,又會發生什麼事呢?這是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也是我挑戰我的小讀者們,希望他們去思索的問題。如果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他們身上, 他們會怎麼做呢?真的很難預測呀……

Q:書裡的三個故事不斷迴盪著「看見」(visibility)與「看不見」(invisibility)的意象。難民們時常需要隱身於壓迫者的暴力下,然而他們最終只能勇敢現身/發聲,才能得到援手。「看見」與「看不見」的相對性是本書重要的立基,這也是您設法強調的意念嗎?也就是說:為了被看見,個人需要召喚強大的勇氣,以及承擔後果的意志?

葛拉茲:是的,許多人選擇不去注視難民,就跟許多人選擇對街頭的遊民視而不見一樣。那種「隱形」的狀態有時候對這些弱勢者是有好處的——只要不被看見,他們就不會受人騷擾,也不會被迫遷移。可是,如果這些人不被看見,也沒辦法受到幫助。被人看見需要勇氣,特別是因為人們對於這些難民,存在著多少愛,就存在著多少惡意。就一個面向來說,故事裡這三個孩子與他們家人的旅程也是由「隱形/看不見」航向「可見/看得見」的旅程——在書中的世界如此,在我讀者們心中的世界亦是如此。

Q:同樣地,「明天,明天」(mañana, mañana)也是本書重點金句之一。倘若所有的答覆都得等到明天,那不公不義與殘酷永遠不可能消失。您認為:讀完《逃難者》的讀者,能否痛切體悟到:改變,只可能從今天、此刻開始呢?

葛拉茲:我真心希望如此。我希望我的讀者能明白這個世界的各種改變只能藉由行動產生,等待其他人做出改變,只是自欺欺人。如果你期盼這個世界發生真正的改變,只能自己去行動和改變。

Q:您的粉絲與讀者們想必好奇您還關切哪些議題。您接下來可能推出關於何種主題的作品?有哪些寫作計畫?

Grenade

Grenade

葛拉茲:我的下一部小說《手榴彈》Grenade,暫譯)的故事背景是發生在二次世界大戰的沖繩,這本書會於今年十月在美國上市。

同時,我剛剛完成一本關於「「D日」(D-Day)的小說初稿——也就是二次世界大戰時,諾曼第登陸那天,這故事是描寫國際合作如何成功作戰。至於在這本書之後的寫作計畫,我還在努力思考。我對寫作關於遊民、飲用水資源、財富不均、種族歧視、性別歧視等議題都很有興趣——說來實在很令人遺憾!不過我們對於該如何好好做為人類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多議題需要解決。

Q:假若您能選擇,您最盼望改變這個世界上的什麼?又最想捍衛世界上的什麼呢?

葛拉茲:哇!這個世界倒是真的有好多我想改變的事!不過我認為世界上最重要的議題是貧富差距,也就是財富分配的問題。那會改變許許多多的事!在我夢想的世界中,沒有任何人需要在付房租、付醫藥費帳單,還有保留吃飯的錢之間做選擇。

我會起身捍衛什麼呢?人權、個人的自由。

難民的故事仍是現在進行式:(左圖)敘利亞薩拉奎布市,小女孩背後是遭阿薩德戰機摧毀的民宅。(右圖)難民小男孩與家人同住在雞舍改造的臨時避難所。出自《走入敘利亞破碎的心臟


(本文由親子天下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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