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渺小，向偉大趨近——讀繪本《亞哈與白鯨》-充電5分鐘-#每天閱讀幾分鐘-OKAPI閱讀生活誌

身為渺小，向偉大趨近——讀繪本《亞哈與白鯨》

作者:張卉君 / 2018-08-17 瀏覽次數(9281)

在海洋NGO領域工作多年，夏天總是在海上帶領野外鯨豚觀察的解說，通常認識我（或黑潮解說員）的朋友們，總會將生活中任何與「鯨」相關的圖像、物件或飾品，與我們連結在一起；而我們確實如同大家眼中的「鯨豚控」一般，對任何與鯨豚有關連的事物，都有著無法掩飾的狂熱。

亞哈與白鯨

於是在某一年的生日，我收到朋友寄來的神秘禮物：Ahab y la ballena blanca ——《亞哈與白鯨》的西班牙原文版，封面正是最令我著迷的抹香鯨。我忍不住翻開頁面，瞬間被展閱在眼前的瑰麗畫面所吸引，瞬間帶著我飛越太平洋、大西洋海域，來到作者馬努葉爾．馬爾索（Manuel Marsol）筆下的南塔開特島（Nantucket），與獨腳亞哈船長開啟一趟瘋狂追尋莫比迪克的夢幻旅程。雖然無法讀懂西班牙文，但插畫家筆下一幅幅逸出陸域邊緣與挑戰想像力邊界的豐富畫面，已經足以讓人心馳神往。此後，這本繪本成為我書房中最絢麗的珍藏，總在我沮喪或失去方向時靜靜陪伴著我，翻閱後又有了朝夢想向前追尋的勇氣。

西班牙插畫家（圖片來源 / 作者官網）西班牙繪本作家 Manuel Marsol（圖片來源 / 作者官網）

獨腳的亞哈船長開啟一趟瘋狂追尋莫比迪克的夢幻旅程（圖 / 《亞哈與白鯨》內頁）

也許是海洋將所有的緣分串起，今年大塊出版Ahab y la ballena blanca 的中文版向我邀稿時，我馬上一口答應，實在是太喜歡Manuel Marsol以《白鯨記》為基底延伸創作的故事了！如今中文字被細緻地安排在畫面之中，彷彿開啟了隨著畫面說故事的聲道，讓讀者擁有了更多線索，得以交相映照於梅爾維爾的《白鯨記》原著中詞藻堆疊而成的想像畫面。

Moby dick

被譽為美國最偉大長篇小說之一的Moby Dick，台灣翻譯成《白鯨記》，常見讀者把這頭體色斑白的主角抹香鯨（Sperm whale）與生活在極地海域的白鯨（beluga）混淆，其實兩種鯨的生活海域、體型和野外族群特性極為不同，光從外形上就能一眼辨認。有趣的是，這個美麗的誤會在插畫家筆下巧妙地安排在繪本開頭的畫面之中（眼尖的朋友可以找找看，在一堆莫比迪克的畫像中偷渡了一張白鯨的俏皮畫像），Manuel Marsol的幽默與豐沛的想像力埋藏於整份繪本裡，如同拈撚收束的繩結，卻又開展出千絲萬縷的線索，一讀再讀耐人尋味。

作者在一群抹香鯨中，偷渡了可愛的白鯨（紅圈處）。（圖 / 《亞哈與白鯨》內頁）

《亞哈與白鯨》聚焦於船長和莫比迪克，點燃故事情節的，正是亞哈船長眼中的狂熱、心念的執著，傾其一生追尋著莫比迪克的身影，繪者彷彿藉由亞哈船長的心圖，迤邐出一幅又一幅大海與白鯨的想像，牠看似遍尋不著，卻又無處不在。大海何其洶湧盛大，生活在陸域的人，光是凝望平靜的海面，無法想像水下世界的瑰麗與浩瀚——水面下是水母、珊瑚、魚群、浮游生物、鯨豚、大王魷魚、海龜⋯⋯等海洋生物生聚棲息的所在，地形變化和生物種類型態超過陸域的知識經驗，所有天馬行空荒謬乖誕的幻想都無法滿足海的神祕。而在繪者Manuel Marsol的筆下，莫比迪克的智慧與從容，遠遠高過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這場人與鯨的追獵之旅，看似亞哈船長主動出擊，卻始終是莫比迪克在控制節奏。

這場人與鯨的追獵之旅，莫比迪克看似遍尋不著，卻又無處不在。（圖 / 《亞哈與白鯨》內頁）

陸域之人對鯨類的好奇，從中古世紀西方航海圖大量紀錄「海獸」的身影和故事可見一斑。以肺呼吸的鯨，深潛後需要浮出海面換氣，航海人因而有機會見證神祕悠遠的傳說，並為此震驚狂熱。牠們外型像大魚，但卻是和人類血緣更為相近的哺乳類動物，牠們種類多元，外型和性格也各異，與人類有著極其相似的社群文化，複雜且精密的前葉額褶皺顯示出牠們具有高度的心智感受力，每每在海上發現鯨類噴氣的蹤影或高高躍起的水花，都讓我們驚嘆、神往，這美麗而壯碩的海獸，靈敏而聰慧的海洋使者，是足跡僅限於船隻方域之地的人類，凝望海面望眼欲穿的等待。

就在為這本繪本撰文的此刻，東岸花蓮海上正傳來抹香鯨出沒的消息——根據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長年累積的鯨豚調查紀錄發現，在東部海域除了俗稱「海豚」的小型鯨目擊率相當高之外，每年幾乎都有抹香鯨、虎鯨、領航鯨等中大型鯨出沒的紀錄。黑潮的解說員連續幾年在東部外海記錄到不同特徵的抹香鯨，每當在茫茫大海中瞥見抹香鯨特有的「左噴氣」，總會引起船上的夥伴瘋狂尖叫跳躍，那不僅是因為偶遇的驚喜，更令我們靈魂震動的是老朋友的重逢！在海上那種望眼欲穿的盼望，不亞於亞哈船長對莫比迪克的癡狂，我們的抹香鯨朋友是熱情親切的「花小香」、「花小冠」，甚至還有靠近我們船邊磨蹭的母子對。

每當與這些美麗的海中朋友相遇時，內心只有無可言喻的狂喜。牠們偉岸身形沉靜優雅，閱盡水下三千米的鯨眼，映出古老的靈魂，與之相望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人類在自然萬物之間的渺小，而無論是亞哈船長或是海上的我們，血液中沸騰著追鯨的狂熱，或許不過是滿足微渺心志向偉大趨近的渴望罷了！

作者簡介

張卉君

帶著山的基因，靈魂裡住著海洋。期許自己能夠成為一道溫暖、清澈、堅定的洋流，如同黑潮。前半生因為偏執於文字得過一些獎，寫過幾本書，在NGO工作中打磨自己；近年沉浸於製陶的學習，喜歡透過創作與世界連結。作品：《記憶重建：莫拉克新開災誌》、《黑潮洶湧：關於人、海洋、鯨豚的故事》、《台灣不是孤單的存在：黑潮・攝影・歲時曆》、《黑潮島航》（吳明益、陳冠榮等合著）、《女子山海》（劉崇鳳合著）、《人生有病才完整》（劉崇鳳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