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的「暗號」你接得到嗎？──繪本職人賴嘉綾帶你認識8個常見圖像語言

賴嘉綾相片提供：聯經出版，攝影：張國耀

在繪本裡到底可以看到什麼？繪本職人賴嘉綾認為閱讀繪本時的重點應是「尋找」與「建立尋找的能力」，而非答案本身。她試著分析歸納後的擺置比例、圖像比喻，深入圖像的觀察，解碼繪本中不明說的秘密。讓我們跟著她一起重新體會圖像語言的互動魅力吧！

繪本中藏了許多不明說的訊息，你能看見多少？（圖／《白花之愛》內頁）

中文使用了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等造字法，多數造字源起圖像，如果以這樣的推理，我們學中文長大的讀者得天獨厚，對於圖像語言理應比西方讀者敏銳；意外的是，隨著字體被正體方形規格化，加上考試制度的文以載道，我們偏重文字閱讀，斟酌於文字說了什麼？又比喻了什麼？讓這些和諧如樂曲般 的圖像漸漸消逝。

圖像藝術的形成，乘載了許多「不說也算」的暗號。中世紀以來，西方的圖像多半為宗教傳教、顯教，有警示、宣揚的作用，東方文人不論得志與否，也習得以畫喻情，詩畫合一的境界成為共同使用的方式，但因為不熟悉彼此的歷史、人物、風景、故事，讓圖像的使用如同語言般區隔。現在， 因為網路發展，將世界資訊連結，繪本創作者們在繪本中深入淺出，與非藝術家的讀者們分享圖像語言，以視覺交流。

現在我們試著以分析歸納後的擺置比例、圖像比喻，應用於繪本閱讀，深入圖像的觀察，解碼繪本中不明說的秘密。重新回到圖像語言的互動──觀察在繪本裡到底可以看到什麼？雖然我以尋找繪本中的圖像為樂，但不鼓勵讀者以「這個圖告訴我們……」這樣的方式分享閱讀，重點應放在「尋找」與「建立尋找的能力」，而非答案。

繪本常用的圖像語言有：

范氏兄弟的《午夜園丁》

安東尼．布朗的《你的心情好嗎?》

1.象形──雲、樹、牆痕
英國作家安東尼．布朗（Anthony Browne）經常在作品裡藏秘密，他曾經使用像帽子般的雲朵，天晴時的雲朵與陰天的雲朵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同；合作無間的范恩兄弟（The Fan Brothers），他們用夜晚神秘園丁修剪樹的樣子，帶著居民們想像。

2.指事──花語、彩虹、色彩
每一種花都有其花語，使用玫瑰、朝鮮薊的意義也不同；彩虹出現之後，一切晴朗，象徵雨過天晴；而色彩種類與明亮度都有其意義。

3.構圖──形狀：圓形、三角、方形、不規則
構圖有輕重、留白，三角構圖尤其具穩定感、以長型搭配形成對立與平衡，都有其取捨之處。亦有使用圖形代表個性，以形狀代替具體表象。

4.不另說明的天然背景──地點、棲地、動物、植物
地標、地景最適合透露地點；季節和地區也可經由植物顯示，棲地的生態也適合用周圍動植物來透露；當然還有一些較特別的如烏鴉和黑貓多半不是吉祥的物語。

5.有意義的後置背景──擺設、飛機、相片
用看似不重要的背景來敘述故事發生的環境，擺設是個關鍵，《媽媽的紅沙發》中為了買沙發努力存錢的母女，他們的家經過搬遷之後，非常簡單，簡單到幾乎家徒四壁；相對在Imogene's Antlers 裡裝潢華麗的水晶吊燈，玄關的花飾，媽媽動不動就昏倒的家，這是另一種環境的描述。《狐狸與飛行員》裡，飛行員沒有出任務時閱讀小泉八雲的《幽冥日本》（In Ghostly Japan）、相片、相機、煙灰缸，留聲機播著二戰著名德語歌曲〈莉莉瑪蓮〉。

飛行員桌上有小泉八雲的《幽冥日本》。（圖／《狐狸與飛行員》內頁）

6.視角──仰、俯、窺、望、平
視角決定畫面的廣或狹，聚焦或展望。視角也決定發生的「主角」，動物仰望不可及的諾亞方舟，孩子透過鑰匙孔或是水管看的世界，鴿子飛翔俯瞰的城市，畫面帶著眼睛的視線，同時告訴讀者是在跟隨何者的視線閱讀。

7.人、物造型──膚色、年齡、穿著、眼神、比例
造型不論是人或是動物都有其具體代表，現在經常使用的如膚色的差異代表各色人種；使用動物的特徵，如會變化的蝌蚪青蛙、會跳的兔子、慢動作的烏龜，都在故事之中成為必備特質；服裝與體型無需文字就能代表職業和身分和年齡；眼神更是一個繪者必須斤斤計較的，是否真誠、猜測、虛偽、歡喜、狐疑，都倚賴眼神透露玄機。

8.畫面切割──跨頁、分割、分格
創作者設計畫面時還有一道利器，除了在視角、比例的應用外，使用畫面的大小，可以極大，大到開頁、摺頁、拉頁，也可以小到將頁面切小或是分格。如果將每一頁比擬為音樂的小節，就容易瞭解，想像音符的長短是如何改變音樂，跨頁有如兩小節，畫面分割得愈多，表示進行速度愈快，在同一小節裡要裝進較多的音符。創作者便是以此技巧操控閱讀進行的速度。

由以上幾項基本分類，來看看下列幾本書：

《藍色大樹》
使用元素：樹、藍色、不規則散佈矩列、黑色的鳥、提琴、俯視、平視、國王、民眾眼神、跨頁

藍色大樹

取材的大樹是一株老樹，多數的樹在地面上有多高，在地底下就有多深，在地面上有廣，看不見的地下也是如此。我們看到樹上有許多鳥與鳥巢，看起來有如眼睛、新生命、期待、延續。樹穿過屋子從一扇窗進、另一扇窗出，人們已經連最基本的生活飲食都在樹下進行了，這是一個彼此互不干擾的狀態。居民們的活動都與樹有關係，他們彈奏樂曲，眼神悠然。

再看看那個國王的造型，有如一段切斷的枯枝，是無法與大樹的雍容相比。人們的表情匹變面對軍隊的槍，比較軍隊的槍、銅像與枯燥的喇叭，那一隻黑鳥飛起。這一頁的轉折最大，因為樂聲再度揚起、化整為零的樹相布滿整個畫面，象徵自由與希望。

國王的造型有如切斷的枯枝，無法與大樹的雍容相比。

軍隊的槍、銅像與枯燥的喇叭，和那隻飛起的黑鳥，氣氛緊繃的這一頁是全書最大的轉折。

《白花之愛》
使用元素：花、白色、黑色、畫面以三角與直立分配構圖、季節、烏鴉、剪刀、花器、鬧鐘、平視、遠望、窗台、鑰匙、選擇女性角色、畫面強調部分的主角、部分使用跨頁

白花之愛

重要的畫面就是跨頁，有些畫面採用間隔跨頁，如樂曲進行的速度。跨頁（大畫面）的時候要停留久一點，畫面留白是不言明的暗示，花開花謝也都是花語。

當烏鴉出來指責主角太自私時，是一種提醒。烏鴉在東西方都不是吉兆，屬於警語。白花喻珍貴，鑰匙解開心中的疑問。

利用烏鴉的不吉象徵，給予主角警語。

白花喻珍貴，鑰匙解開心中的疑問。（圖／《白花之愛》內頁）

《狐狸與飛行員》
使用元素：茂密的樹、多變的雲、觀望的鳥、飛行員、狐狸、地圖、俯視、食物、留聲機、手風琴、相片、停機坪裡的樹幹樹枝、狐狸的眼、許多小狐狸

狐狸與飛行員

困在森林裡的狐狸，一如困在待修飛機裡的飛行員。為什麼要用狐狸？狐狸體型不大，在生活中備受威脅又同時是小動物的獵食者。而且「狐狸一定有辦法」，牠不屬於任何人，一如飛行員，他們是對等的也是互補的；同時，在《小王子》一書裡，狐狸也是重要角色與象徵。在這本書裡的樹是交錯複雜的樹枝，一如迷惘無法突破的世界，最後再度出現在狐狸的眼睛裡。

書中的樹枝交錯複雜，一如迷惘無法突破的世界。（圖／《狐狸與飛行員》內頁）

《沒有名字的老人》
使用元素：封面的衣服、如雲的裡布、相片、路燈、房舍、攪拌雲朵的湯匙、信箱、窗台、植物、據在角落的構圖、組合式超現實的視角

沒有名字的老人

我們一直讀著孤單的獨居老人生活，喜歡看著窗外的老人，連窗外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景色；他的外套，那個人字紋、內裡是天空的外套，成為最完整的線索。畫所呈現的既不是眼睛所看到的，也無法用相機拍攝。聚集不同的人、事、時、物於一個畫面，布下馬格利特的天空與梵谷的房間。

老人內裡是天空圖案的外套，成為本書重要的線索。（圖／《沒有名字的老人》內頁）

在知識類的繪本中，圖像語言依舊發生大作用，我們同樣可以利用象形、指事、構圖、造型、畫面切割等元素解讀。

《看見聲音》
大量使用不同的形狀、顏色、人物造型。

看見聲音

讓聲音被「看見」，聲音的大、小、遠、近、持續與否，繪者試著將優雅、和諧、嘈雜、自然的各種聲音做成畫面，也部分圖形化。從扉頁開始，畫面有如心電圖顯像的簡化圖，明顯的做成不同大、小，以上下震幅、左右幅寬的組合，試圖引導讀者看見聲音。聲音本就是波長的變化與共振，彼此增減的震幅造成頻率的改變，我們就這樣漸漸「看見」聲音。

用不同大小、上下震幅、左右幅寬的組合，試圖引導讀者看見聲音。（圖／《看見聲音》內頁）

《圖像語言的秘密》
以形狀、顏色、擺置圖解畫面規則。

圖像語言的秘密：圖像的意義是如何產生的?

整本書將繪本畫面的布局以簡化的三角形、長方形、條狀圖邏輯化，引導讀者理性觀察繪者的架構。如果我們能以「看見圖像」的概念，對比《看見聲音》，那一切就清楚了。創作者以天賦聯覺與專業素養，帶引讀者練習，培養欣賞圖像語言的能力。

將繪本布局以三角形、長方形、條狀圖邏輯化，引導讀者理性觀察繪者的架構。（圖／《圖像語言的秘密》內頁）

閱讀文字與圖像就是「察言觀色」的功夫，有些繪本有文字沒有畫，有些使用畫掠過文字，讓仔細的讀者探究其奧秘。拿著以上列舉的八項原則，一一檢查，好像孩子們在玩躲貓貓，一個一個角落看過之後，這些秘密自然不言而喻。圖像語言使用圖像與繪畫技巧同時搭配進行時，不僅增加畫面的複雜度，更進一步考驗讀者的細心與否。當然，繪本的巧妙始於文圖合一，而文與圖各執其所引航讀者時，願我們能盡情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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