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足賽結束了，瞬間日子變得很空，是派對散場後無依無靠的空。我支持的阿根廷國家隊早就在六月三十日淘汰，七月這兩個禮拜都算是湊熱鬧的看，還肥了台灣運彩。相對於長期在關注的西甲，世足賽如同嘉年華會，每個國家隊都是比賽前一兩個月才把球員從世界各地調回來訓練、培養默契，倉促成軍的結果當然不若歐洲聯賽那樣素質穩定，但也因此才有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奇。不管今年的結局如何，嘉年華結束了，有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足球往事：那些陽光與陰影下的美麗與憂傷
自從開始南美洲的旅行後，就習慣在每一趟的旅行裡看一場球賽、聽一場音樂會，或看一場表演。看足球賽是最容易達成的目標，那顆球往往是南美洲人的共同語言。第一次造訪里約的貧民窟時，巷弄間許多大幅的壁畫都跟足球有關，帶我闖蕩的Jefferson說：「足球就是一切、足球就是世界的中心。」在電線雜亂、管線爬滿牆壁的陋巷裡，一間挨著一間的磚房是名副其實的疊床架屋，房子看起來很不牢靠，可是屋子裡傳出來的足球轉播聲響卻很療癒、穩定一個房子的地基，球場上的情緒主宰了這個國度子民的心跳。這樣的氛圍印證了愛德華多．加萊亞諾（Eduardo Galeano）在《足球往事》章節〈狂熱〉中所描述的：「在拉丁美洲，很少有事情不和足球扯上關係，或者直接、或者間接。無論我們是在一起歡呼慶祝，還是在隨著船隻漸漸沉默，都能找到足球的身影。」
我當然去了可以容納八萬名觀眾的馬拉卡納（Maracanã）球場朝聖，這座建於1950年的足球場是巴西為了舉辦世界盃而打造，當時是世界上可容納最多觀眾的足球場，然而主辦世界盃的巴西，並沒有在這個球場奪冠，而是在決賽中輸給了烏拉圭。2014年，巴西再次舉辦世界盃，卻寫下最悲慘的歷史，德國對巴西 7：1，這離譜的比分是巴西人最大的夢靨。還好在2016年奧運會上，巴西國家隊再次面對德國，終於贏回面子。Jefferson無奈的說：「反正我們就是常花大錢辦活動，讓別人爽，然後和民眾有關的基本建設比方乾淨的水源啊、教育，政府都不管。辦世界盃或奧運就是放煙火，誰又管我們政局飄盪呢！」
巴西里約的馬拉卡納體育場（圖片來源 / wiki）
當晚看的球賽是Flamengo對上Vasco da Gama，兩者皆是里約名門，各有各死忠的粉絲，球場裡球迷的座位壁壘分明，一半是白衣黑條紋的色塊，另一半則是紅衣黑線條的色塊。我沒有特別支持哪一隊，就根據票上所畫的位置來決定支持誰，既然是坐在紅衣叢中，就幫Flamengo加油（後來才知道Flamengo是巴甲第一名的球隊）。老實說，從我的位置所看到的球員，都只有一根食指大，但現場沸騰的情緒，會放大球場上的每個動作，觀眾都像千里眼一樣，可以因為兩隊球員蛛絲馬跡的動作而尖叫、拍手、敲頭。球迷嘶吼著、大聲地唱著隊歌、鼓聲與喇叭聲一同加入助興，九十分鐘的比賽是全民「運動」，沒有人閒閒無感的坐在椅子上。當晚最後的比數是0：0。
最近一次在南美洲看的現場球賽是在復活節島。去年十一月，我住在島上Hanga Roa靠海的營地Mihinoa，每天傍晚沿著海灣散步時，都會經過足球場。我常在場邊看人練球，畢竟復活節島是一個非常觀光的小島，在足球場比較能看到在地人的模樣，窺見當地人的作息。一個長髮青年很熱情的邀請我看第二天的球賽，他說：「島上雖然只有七千多人，但我們有多支足球隊，雖然沒辦法跟智利國家隊比，但競爭也是很激烈的。」
Hanga Roa為智利復活節島上的主要城鎮（紅圈處）。（圖片來源 / wiki）
復活節島的足球賽可以感受到觀眾和球員緊密的互動。（攝影 / 黃麗如）
翌日傍晚，我和友人晃來球場，陽光把球場曬得金黃，觀眾席是四層階梯，坐了七成滿，有的人帶著狗一起來、有的則是媽媽帶著孩子幫爸爸加油，觀眾多半都認識場上的球員，球員也和球迷熟悉。有時候球踢到界外、滾到馬路，經過的人會大腳一踢把球踢進球場。有時候海風太強，原本很有把握的射門，因為怪風而踢飛了。小島的球賽，人和人好近好近，球員滿場跑飆出的汗水，在觀眾席都看得粒粒分明。
中場休息的時候，鄰座的人善意地攀談，他很好奇我對復活節島的看法，我說：「這是很多人的夢幻旅遊目的地，對台灣人來說是最遙遠的夢土吧！」他笑了笑說：「遊客會對這裡有憧憬，是因為摩艾石像（Moai）、因為碧海藍天、因為這裡似乎遺世獨立，若你是住在這裡的人，心情就不一樣了。」他是小島的郵差，對於島上一些土地被財團併購要大興土木蓋渡假飯店非常憂心，他說：「你住的營地對面那間高檔度假村Hangaroa Eco Village & Spa就是政府把地賣給財團蓋的度假飯店，但那個土地是我們部族原來的地！」
（圖片來源 / Hangaroa Eco Village & Spa官網）
球賽又開始了，我們繼續喝著啤酒，高聲吶喊。成人組踢完，我們還加看了一場青年組，一直到太陽沉入大海、海風變得冰冷，才滿足地走回住處。快到營地前，經過Hangaroa Eco Village & Spa 度假村，它外頭的圍牆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抗議旗幟與塗鴉，在地原住民已經和財團與智利政府抗爭六、七年了，但現況並沒有改善。透過旗幟的隙縫可以看到裡頭「高端」的客人，坐在高腳椅上，抽著雪茄、吹著太平洋的風，彷彿這些不公不義都跟他無關。
球賽結束了，世界依然畸形的運轉著。球賽就像麻藥，在那九十分鐘裡讓我們忘記了球場外的世界，場上的二十二個人組合成各種曲折的情節，有失落，也有驚奇。哨音一響，麻藥退了，猛然清醒的雙眼所見滿目瘡痍，叫人怎能不再去期待下一次的球賽。
Hangaroa Eco Village & Spa度假村在Trip Advisor大受好評，卻跟復活節島的原住民嚴重對立。（攝影 / 黃麗如）
延伸閱讀
1.【書評】黃麗如：美得讓人陶醉、危險得讓人心驚──讀《里約熱內盧》
2.【鹹水傳書機】「足球界裡只有兩種官，一種是收賄的，一種是行賄的。」《紅牌離場》追查FIFA貪污醜聞真相
3.【黃麗如｜玩真的】安東尼．波登逼著我們凝視的「真實」
旅行的異義：一趟揭開旅遊暗黑真相的環球之旅
奧運的詛咒：奧運、世足等大型運動賽會背後的經濟豪賭
里約熱內盧：陽光、森巴、基督像背後的危城真面目
失控的進步：復活節島的最後一棵樹是怎樣倒下的【十週年紀念精裝版】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