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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欣專欄|人性顯相室】不只是小丑,牠無所不在──《牠》的小丑潘尼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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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人性顯相室,我們可以看到似曾相識的自己,
解開只封存在記憶中的世界殘影,
讀取種種人們暗示的訊號回聲,劃下尚未結疤的傷痕,
拍打起角落裡累積的記憶塵灰,
這是我們身處的大世界,也是我們受困的小房間,
眾生內心在這裡顯相,紀錄妖魔天使齊聚一堂的人類樣貌。




牠在那個小城鎮的盡頭守著,像個蜘蛛一樣盤據,你要離開時才知道那裏早已是牠的腹地,牠讓人們進入夢的情境中,陸續喪失了存在感,一群孩子在被同化之前必須離開,在牠的同盟「大人」發現前得離開這個死城。

牠【電影書衣戰慄版】

《牠》原著小說【電影書衣戰慄版】

「你也會漂浮,你也會漂浮喔。」即使你離開了德瑞鎮,牠也給了你這樣咒語般的暗示,它是個回音,你回來面對?還是無處可跑?

《牠》其中一幕帶到當時戲院正上映《半夜鬼上床4》,當年佛萊迪長指甲吱吱吱吱的刮痕,總筆直的在鋼筋上產生回音,讓你知道自己是無處可逃的獵物;一群小孩在深夜無人的社區跳著繩,他們聲音稚氣但毫無情緒地預告著:「1、2、3佛萊迪要來了。」當時也是《鬼哭神號》系列流行的時空,小女孩卡洛聽著電視機節目早已收線後的雜音說著:「他們要來了。」

「他們」是誰?為何在那時空總這麼有存在感?片中的小丑總在街的對頭等著誰?那紅氣球領是誰的靈魂?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平安長大,不是死亡的那種消失,而是進入了「大人」的世界,而失去本來的音訊,像那艘紙船「小喬治號」,到底開進了什麼失去訊號的「深處」。

那艘紙船「小喬治號」,到底開進了什麼失去訊號的「深處」?


在下水道裡、玉米田裡、偌大的工廠與教室掃除間的暗處、在筆直工整的高等住宅區裡,為何那時代的電影,總有什麼在前方張著大嘴,等著小孩騎著腳踏車、或一群高中生偷開長輩的轎車經過,一起消失在找不到的盡頭?

左看是在青春前等待的蟄伏,回頭看又是逃往哪裡的路?

史蒂芬金的小說裡,在我們當年翻得皺皺的皇冠雜誌連載中,「牠」似乎在他各個故事中無所不在。我們當時或許穿著剛買的小紅鞋、兄長剛被梳理好去參加喜酒的油頭,收好那些娃娃用的小道具,在我們看似過得漫不經心其實非常井然有序的生活裡,總好似有什麼東西會像佛萊迪一刮就出現裂痕的夢,裡面黏稠稠的,跟夢境中的身體一樣跑不動,或是像小丑這樣五顏六色的,伴著烤肉生日會,連蛋糕都過份地鮮豔,隨著黃昏到來,一切都將變質一樣,彩帶與氣球開始鬆脫,你身上粉色的衣物也開始失去適才角色扮演的魔法,哪一邊是真實的?會有這樣一刻鐘的轉換,讓誰把剛剛的哪一幕複寫了,如在《牠》裡不斷播放的家庭投影片,家庭一定會有一個面貌被改寫,或你有預感它會被改寫。

至於那些五顏六色的,注定會被棄置,它是便宜的塑膠品,被水沖不乾淨、終究會髒髒地卡在一角,如小丑服或玩具褪色後,它的蒼白此時就讓人難以忍受,色彩鮮亮的塑膠品預告著現代化生活極度疲憊的一面,怎麼也丟不掉、弄不乾淨、無法消化的社會發條性的做作。

所以小丑是什麼樣的集體記憶?牠是什麼?為何牠的聲音難以消磁?為何牠的殘存影像無法被刪除?有人拖拉著的那些彩球像社區另一面的長影子,很深的夜晚就要來了。

小丑是什麼樣的集體記憶?


為什麼這個文明社會有這麼巨大的不安?每國的恐怖片都顯露他們埋藏在歷史裡的人近乎動物性的直覺,充滿低頻噪音的不安淺眠、如打亢奮劑般的生活,讓這部電影的德瑞鎮像懸置在人們的記憶裡,轉個身是破舊的回憶,卻大同小異地進入你現實的記憶裡,像隨時有錯寫的亂碼。

於是光是這城鎮的景貌被拍出就讓你不安,因為它被打造得像可以隨時「消失」一樣。

而那些孩子們,一跑起來,像其他恐怖片中跑起來的孩子一樣,我們這才想起來,童年時除了捉迷藏跟躲師長外,其實我們小時候對跑跟躲是有慾望的,這跟電影裡逃命的大人不同,孩童躲的是一種「形而上卻難以形容」的同化勢力,簡直如同一種想起飛的力道。

作家勒瑰恩曾說:「成人不是小孩死去,而是孩童的倖存。」而小孩在成為「倖存者」之前,將要碰到的是「牠」,那些無把握成長的「自我」。

有人問為什麼是小丑?那無論美醜都面目全非,無法辨識的妝容,那似哭帶笑的表情,笑出一臉白牙,是那時有時空限定的圖樣,牠的那種笑臉會印在早餐榖片上、牙膏上、奶粉罐頭上、速食招牌上、高架橋招牌上,以及甘迺迪總統競選旗幟上,也就是從一早開始,牠就迎接著你而展開,簡直就是「歡迎光臨現代生活」的標誌,如果你裹足不前,或有躊躇,牠的笑容簡直會變成一個「問號」,一付「怎麼可能」的感覺,如伊藤潤二漫畫裡的「雙一」與「人頭氣球」笑臉。「來吧!一起來玩吧!」的潛台詞,考驗著任何有不合群念頭的孩童。

「來吧!一起來玩吧!」的潛台詞,考驗著任何有不合群念頭的孩童。


記憶忽明忽滅,但誰都記得那笑容的「強制性」,所以牠可以潛伏在史蒂芬金許多故事裡,無論角色長大與否,包括《鬼店》裡傑克後來抓狂要殺妻的笑臉,是整個精神要扭曲成麻花一樣的笑法,傑克這個被家暴的孩子,最後逃不掉,又被牠一把抓回去,跟《牠》小說中的史丹利一樣。

《魔女嘉莉》嘉莉必須對抗的啦啦隊價值,從得獎選美笑容到變成血女的顫慄對照。「牠」這個關卡,人在童年時才意識得到,如在史蒂芬金的《玉米田的孩子》裡,當孩子們已經模仿大人的約定俗成,學習他們以同盟形式的殺戮獻祭而獲利時,他們就已經是《牠》裡面提到的「漂浮」的狀況,失去抵抗自己恐懼的勇氣,而隨波逐流,進入一個巨大共生體,也如史蒂芬金的〈迷霧驚魂〉裡,一群大人被不知是什麼的迷霧包圍,一出去會被自己長年最恐懼的給吞噬,最後只好困在同一家超市中,進行密室內無止盡的內鬥。

鬼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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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嘉莉【電影書衣經典限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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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金的故事販賣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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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瑰恩的「成年是孩童的倖存」其實是個進行式,即使「倖存」到了中年,仍可能還必須跟新的恐懼搏鬥,小丑是以夢境的回憶存在,那一褪色了,牠在記憶中就會張牙舞爪了。因童年是個形而上的年齡,小丑是因此成為超現實的殘留,等著德瑞鎮大人生存焦慮爆發,而被一舉成擒,如果六個男孩沒有因為貝佛莉團結起來,他們將同時消失與貌似長大。

貝佛莉流滿血的浴室,看似驚險如嘉莉覺醒,但其實悲哀的,那一幕讓這絕望的小鎮現形,似暗示父親的性侵擾,更像是孩子們對於這德瑞鎮大人們的訣別,以致後來殺了大人,他們也沒真實感,因為那裡是死寂的,活物沒有幾個,存在的大人都渾噩在從孩童長大的當下,如浴室裡四處噴射的血海歷史,讓這城鎮成為小丑潘尼懷斯的管理之地。

如果以另一個的角度來講,那鎮早就沒了,牠等著新生命繼續收編,「你也會漂浮。」喬治暗示哥哥這是個死人鎮,這幾個孩子要怎麼倖存為大人?只能逃啊,不然你就漂浮在這許多的昏睡之中,以誰為目標,或以誰為看齊,恐懼吃掉所有能各自進展的生命想像。

漢娜鄂蘭說:「生命既是過程,它的本質也只就存在於思考的過程中,而不在任何穩定的結果中,無思考的生命也是一種可能,……不思考的人像夢遊者。」而牠就是夢,別被牠抓到了,那就會像電影《哭聲》中全鎮的人一樣,存在與否,連風也不能證明。


《牠》的小丑潘尼懷斯


《牠》
(It)是一部2017年美國超自然恐怖片,由安迪‧馬希提執導,電影改編自史蒂芬金的1986年同名小說《牠》,《牠》也曾在1990年曾拍成電視影集《靈異魔咒》,故事描述七名小孩遭到「牠」盯上,而陷入各自的恐懼之中;金給予該故事的主題為「記憶、童年創傷,以及隱藏在傳統小鎮價值觀背後的醜陋。故事描述當緬因州德瑞鎮的兒童開始消失鎮上一群孩子們看到一名不尋常的「小丑」,「牠」似乎與德利鎮兒童們的消失有直接關係,他們甚至發現「牠」在這個小鎮上不是第一次出現…。《牠》獲得了多數正面的評價。在爛蕃茄網站上,得到了86%的新鮮度,。在Metacritic上,其得分達70。


  延伸閱讀  
1.馬欣:驅魔與附魔者,魔女嘉莉
2.個人意見:史蒂芬金特輯
3.真正可怕的是什麼?──《哭聲》的神鬼與善人們

作者簡介

多年寫樂評也寫電影,曾當過金曲、金音獎評審,但嗜好是用專欄文偷渡點觀察,有個部落格【我的Live House】,文章看似是憤青寫的(我也不知道,是人家跟我說的),但自認是個內心溫暖的少女前輩(咦?)著有《反派的力量:影史經典反派人物,有你避不開的自己》、《當代寂寞考》與《長夜之光:電影擁抱千瘡百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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