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博客來華文創作年度之最，我們選出了何致和的《花街樹屋》。照慣例得寫篇文章向讀者介紹本書，但一下筆，怎麼寫都不對。有些故事需要一些介紹跟引導，才能讓讀者願意捱過少許閱讀障礙與門檻，進而領略故事的核心與趣味。但《花街樹屋》是個從第一頁第一行就吸引人的故事，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介紹能比故事本身更動人？


《花街樹屋》的故事其實不算複雜。主角博鈞與翊亞、阿煌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多年後再聚首，卻是在翊亞的喪禮上。功成名就的鋼琴家翊亞，「找了一棵樹，然後把一條繩子結成一個二分音符，搭上它離開了這個地球。」翊亞的死令博鈞錯愕不已，但博鈞自己的生活，卻也正面臨事業與家庭的難關。故事從博鈞的第一人稱主述展開，在現實與童年回憶間雙線交錯，試圖從記憶中搜索翊亞自殺的原因，也試圖替自己擱淺的中年人生找尋出路。然而記憶的模糊與曖昧，卻讓博鈞在回溯記憶的過程中更加茫然，而當讀者隨著博鈞的記憶軌道，讀到他們三人童年時策劃的一起紅毛猩猩秘密救援計畫，故事也來到了高潮......


為了不破壞讀者閱讀此書的驚喜，請容我在此不詳述過多書中情節。但其實對我而言，此書最精彩的部分，本不在情節，而是埋藏在情節中對記憶與反抗這兩大主題細膩的書寫，以及故事結構的縝密編排。


書中身為密碼學教授的博鈞，曾如此形容記憶的弔詭：「如果記憶是一種充滿訊息的原文，那麼失憶就是最厲害的隱文術，它能隱藏起部分訊息，讓零散的記憶變成難解的密碼。」《花街樹屋》巧妙借用了密碼學的架構，玩弄記憶的不確定性，讓翊亞自殺、博鈞的中年人生、兒時的紅毛猩猩救援計畫這三條故事線，彷彿在記憶迷霧中緊緊纏繞，精心布局且一氣呵成，令人一翻開書頁就放不下，急著想一口氣扒開層層謎團，直探結局。


而記憶的不確定，不僅構成了故事的骨架，更是本書情感的主軸。透過記憶的堆疊，我們方能累積情感，而情感的累積，則形塑我們的性格。當記憶動搖，連帶也使人對情感、甚至對人生茫然。但正如書中提及，「記憶以失真留下空間，讓位給想像，又以彈性極佳的跳躍能力自行串連接合。」記憶靠想像填補隙縫，是與生俱來的保護機制。試圖從記憶搜索翊亞自殺真相的博鈞，是否有勇氣剝除記憶的假象？或者該順從地接受想像糖衣的撫慰？隨著博鈞的視角，我們穿梭在迷惘中年與純真童年間，往來於回憶美好與現實殘酷間。我們隨著三位主角共同經歷成長的掙扎，彷彿也爬梳了一次自我的成長歷程。闔上書頁，除了感動之外，也對自己的生命記憶與情感經驗，有了新的領悟與感受。


記憶與反抗，並不是特別新鮮的題材，但透過作者何致和精準的架構編排，讓這個題材有了新的姿態。如果細究故事肌理，會發現其中藏有許多符號隱喻，令人玩味再三。但若只想單純讀個好故事，這本書也擁有令人一讀就愛上的魅力。儘管上頭羅列了這麼多推薦的理由，其實終歸一句：這是一個精彩而流暢的故事！而在這個愈來愈難單靠「故事」感動讀者的年代，我們深信《花街樹屋》有這樣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