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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見鍾情、再見傷心】羅浥薇薇:如斯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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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一瞬間,你貪戀起這些電影、那些導演、還有演員。然後的然後,就只剩下窮追猛打,誓言絕不放手。

是也還不到「恨」這個字眼,只是有時一失足,便對某個曾經愛過的人事物,突然就不再愛了。然後,再也不追了……電影亦然。


weiwei
觀影人│03﹞羅浥薇薇
八○年代出生。台灣苗栗人、左營長大。 現職為幼兒電視轉播與保育員、不自由創作者,未來不詳。 著有小說《騎士》



男人做的事比說的話好看很多,而且不解釋自己,這品質使我瘋狂。我跟他說你說話的聲音,你說話的聲音好像我叔,一九九二年乘著大機遠去不再歸來的大叔,臨行前聽了我的鋼琴沒有應聲稱讚,只把我叫到跟前,正色說做一切事最要緊是踏實,那十二歲女孩虛榮的心,皺著臉幾乎要哭。如舊如慕的聲音,沒有在喊我的名字,又喊得這麼成情我胸口都要再奔出幾個光手光腳的小我與之廝磨。我沒有辦法與對待其他人一樣用表面的喉嚨說表面的話,仿佛聽見他說話的不是我,是史前斷層處深掩空待的骨與隨年化開的臟器,在多雨且溫暖的夜應咒復合。

我可以記起斷層開始震晃的時刻,我在卡斯楚戲院看完了一百二十七分鐘的《Z》,片尾女人開始一個一個念出所有被軍政權禁制的單字:長髮、迷你裙、托爾斯泰、罷工、社會主義、杜思妥也夫斯基、流行音樂,字幕捲上時候我坐在椅子上靜靜流淚,電影怎可以如此現實美麗。我遺下戀人獨自來到這座城市,卑鄙的我感覺快樂,朋友進學校得上山,門後是乾涸的噴水池,迪亞哥的壁畫。圖書館仍未電子化,我一眼瞥見遍尋不著的攝影集躺在書車上,坐在窗邊頁頁翻去生出翅膀,已許久未敢拍動於是疼痛;我可以記起,我的眼睛寫壞了,戴著沉重的大眼鏡,坐在法靈頓車站附近的酒吧裡,剛結束一場慘絕人寰的面談,我向坐在桌對岸的人描述面談經過,想當笑話講,忽然就委屈到極哽咽起來,太丟人了沒辦法,只能把額頭緊緊頂著木桌等屈辱退潮。失態把我們的手猛然拉向對方把面具摘開,對岸人趁弱伸來揉揉我的髮。

我們坐在蘇活區髒兮兮的路邊吃優格冰,然後走進戲院看了《教父》。艾爾‧帕西諾在小餐館裡掏出槍擊殺毒梟與警長的時候,整個戲院的義大利人響起仿佛等待許久的歡呼與此起彼落啤酒罐拉環的聲音。當我回到家愛情已死,布雷茲顴骨上隱隱發亮的穿環還是像淚,安娜跳到公車站牌上為我獨舞。我洗了把臉,看看鏡子裡的自己,不覺得自己已長大,只覺得直接老了,我的肉體我的愛,都老去而衰敗。那自找的愛與自找的衰敗,看著鏡中那張臉時我相當清楚自己正經歷的事,但我尚不知的是眼神不可逆,從此這世界看妳都會知道妳已自取傷心。

遇見男人的時候我已經不哭了,我跟他說不快樂一切都是空談,我的時間已經很少,沒有辦法再浪費在痴纏戀苦。翠華餐廳的女侍借我們一把黑雨遮,踏過如花徘徊不見十二少的長長階梯,香港城漫是鬼魂尋此避彼。我心想他們不會明白我,不會試圖明白我,我沒遇過這樣走運的事。我記起遠行前唯一打包入箱的影碟,片頭唱著人間是美夢與熱望,夢裡依稀依稀有淚光。記起前生愛語隆重他念稀薄,自己的命在時代裡終究得自己革:與他一起,新造一人,遂不再隨情慕影,我的心。而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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