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任一本具有30年以上歷史的書本,都可以在紙頁上感受到鉛字印刷留下的獨特壓痕,那是老一輩讀書人指尖最初的記憶。在《活字:記憶鉛與火的時代》中,透過鑄字、檢字、排版、印刷之職人深度訪談,讓我們看見活字印刷術歷史的縮影。
原來,知識的傳遞曾經必須經過這麼多雙手的努力,但是關於活字印刷的故事及回憶,實在少有人談論起。這次特別邀請張嘉行、嚴韻、陳允元、黃哲斌,聊聊他們的活字回憶,希望可以透過文字,一起將那個美好年代慢慢拼湊。
文╱嚴韻
叛逃譯者,資深讀者。喜歡動物、旅行、大吃大喝,有時打電動,有時寫詩。
【鉛】
重金屬,化學符號Pb,元素序號82。柔軟,硬度低,延展性強。具毒性,有一說認為羅馬帝國的衰亡部分原因在於當時普遍使用鉛製水管,長期攝入鉛導致羅馬人的身體和心智皆遭破壞。所以「鉛字中毒」云云並非只是文青標籤,而曾一度是廣大印刷產業工作人員真實面對的職業傷害。這裡同時需要並提的另一個化學元素是銅,鉛字的鑄造乃使用銅模。
【字】
一枚鉛字正面看來是正方形,側面則為立體長方,有點像疊疊樂遊戲可以一條條抽起的積木。也像疊疊樂積木一樣佔有自己的一條條空間,排版印刷時,每一個字皆必須獨立存在:如果一本書裡有二十個「貓」字,就必須同時用到二十枚「貓」。由於新舊程度和使用磨損狀況的不同,即使同樣字型同樣大小的貓字也必然各有微妙差異,就像二十隻乍看似乎一模一樣的黑貓當然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特徵。
【活】
請容我再度抄錄以前寫過的一段宣傳文字:
在讀者都已習慣了電腦排版的千篇一律、電腦字體的制式呆板的現在,還有沒有人知道,或者記得,其實在不那麼久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書裡的字曾經是「活」的?
所謂活字印刷,就是以人工從浩瀚的鉛字之海中一枚枚撿出正確的字,然後排列成一塊塊版面,上機印刷。字是活的因為它們是單獨的個體可以隨時抽換、任意組合、甚至裁切或鎔鑄,版是活的因為材料都可拆散重複使用,過程是活的因為大部分要靠師傅的手工勞動。其實,寫作不也是就一個從無形的巨大鉛字架上一一挑選正確的字,並加以排列組合的,活的過程?
【版】
一頁就是一塊版。將每一個字放在正確的那一行、那一格,「排版」是非常具體、非常物質性的動作。不同於疊疊樂的是版面不能有空隙,文字或標點以外的空白必須填塞以鉛條或木條,將之固定。如果頁面的字不多,比方一首短詩,版的大部分空間都是印刷時不會著墨顯示的填充物。或許可以說空白的部分比有字的部分更重(要),比方一首短詩。
【印】
同樣非常具體、非常物質性的動作,例如圖章印在紙上,嘴唇印在情人的皮膚上。鉛字印刷通常是凸版,例如圖章上你姓名的每一筆畫,噘起嘴唇的每一個吻。
【刷】
傳統印刷產業的油墨十分不環保,就像燃放鞭炮也十分不環保。兩者都有強烈的獨特的氣味。幾乎包含了一整個特定立體時空環境細節氛圍的氣味。聞過就很難忘懷的氣味。
【鉛字活版印刷】
曾經是一個龐大、忙碌、上下游延伸浩繁的產業,從每天要發售的報紙、常需一版再版的書籍、日曆月曆農民曆、海報傳單到收據,簡言之所有印刷品都來自這個產業。老一輩從業者笑稱,極盛時期師傅賺的錢夠養兩個老婆有餘。1980年代電腦平版印刷技術進入台灣,日新月異勢不可當,約莫十年便成為印刷的主流甚至唯一。2010年初,我的詩集《日光夜景》以鉛字活版印刷的方式製作,成為市面上近二十年來唯一整本皆以鉛字印刷的書籍,也是我此刻受邀書寫這篇短文的原因。披著鉛與火的餘溫,《日光夜景》幸運地吸引了媒體與讀者的注意,並在隔年再版/改版為《日重光行》;而關於鉛字活版印刷,我想說的、能說的一切,其實也都已在那兩本書裡。
★延伸閱讀:
【我的活字回憶|01活字復刻工作流程】張嘉行:讓活版印刷重新回到現代生活
【我的活字回憶|02鉛字組版的時代】黃哲斌:打翻鉛字架
【我的活字回憶|04活字印刷出版實錄】陳允元:我們經常忘記讓文字成為可見、可流通的物質基礎
鉛與火之歌——專訪日星鑄字行張介冠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