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厚心得
09年九月外文選書:當我們願為了僅有的愛與善意犧牲,就此成為殘酷世界眼中的恐怖份子
作者:埃內斯特 / 2009-09-02 瀏覽次數(5271)
勒卡雷就是這樣一個作者。有人說過,如同我們不會將《罪與罰》、《卡拉馬助夫兄弟們》就定位成推理小說,雖然之中也有兇案;在後者中,兇手的揭發與懸宕也確實是重要情節部份。但因為這些作品的「文學成就」太高,「經典文學」比較會是常貼上的標籤,不會是「類型小說」。但如果想要就此把勒卡雷定位為文學大師,那麼你又會發現,在他的前20部小說裡,有超過一半已經改編為影視作品,而且在國際書市銷售量傲人。部份讀者,可能還是從《疑雲殺機》(The Constant Gardener),這部讓瑞秋懷茲拿到奧斯卡影后,與雷夫范恩斯共演的電影裡,首次知道勒卡雷這個名字。
當然很多他的書迷,認識他來自《冷戰諜魂》(The Spy Who Came in from the Cold),枉論經典的「史邁利對決卡拉三部曲」(《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The Honourable Schoolboy》、《Smiley's People》),一個作品能讓格雷安葛林說出:「這是我讀過最好的間諜小說」的作者。一個用真實與人性定義了冷戰時代間諜小說的里程碑式類型小說家。也在冷戰結束之後,用他讓書評與文學界讚嘆的冷靜小說家眼睛,與詩人般的文句節奏,在《摯友》(Absolute Friends)、《女鼓手》(The Little Drummer Girl)、《辛格家族》(Single & Single)等晚近作品裡,在作品透過一個個精彩而好看的故事,重塑當代世界新變遷新困局,與之中堪稱永恆的人性掙扎。
在這本勒卡雷最新作品,也是他的第二十一部小說《A Most Wanted Man》之中,間諜系統與人物,在這麼多年後,重新回到了他的小說場景中,也回到德國,有著各國籍人士的城市:漢堡。這應該會讓一些舊書迷叫好,而且是對應當代的反恐戰爭形式;而對情感深度與驚險情節的織造,也隨他堪稱完美,且已臻至獨一無二風格的說故事技法,只有越磨越利。
就讓我們忘了他所有得過的獎,忘了那些讚譽,直接進到故事裡。
一個年輕到應該難以承受任何罪行的年輕人,名字叫做以薩,相關經歷不明,神智看似因為監禁與刑求而受損。你會發現他是個混血兒,有一半的俄國血統。很要緊的是,他看起來是個並不避諱的穆斯林,不過你可能會發現他在宗教儀禮上,卻會犯些很基本的錯誤。
更清楚可見的是,他是個難民或者流浪漢。身上藏著一點錢,但他的戶頭裡,有著數以百萬美元計的鉅款,你猜想這必定來路不明。
另一個是年輕的人權律師,但同時,她也是個充滿魅力的年輕女生,安娜貝爾。這次試著要保護並捍衛這個年輕受難者。她見過許多不幸,但這些沒有磨損她的理想性,以及永遠為此付出代價的勇氣;至少直到這一次為止。
這三角關係的最後一個人物是湯米,一個跨國銀行駐德的英國籍主管人員,帶著情感上的陰影與一段內裡已崩潰的婚姻,本來百無聊賴地重複把日子度過,卻因為這個神秘的戶頭,也將曾經挫敗,意圖用某種形式贖罪的他牽連進來。
這三個人,被故事裡切身的危險與利益抉擇,最終是愛情這些絲線拉扯而糾纏。但另外一個重要角色是德國間諜單位主管拜克曼,他從以薩入境就已經掌握了他的行蹤。這是一個老間諜,曾經在舊的曖昧不明道德界線中掙扎,如同完成過魔戒任務的佛羅多那般生存下來,但創傷永在,只等著在某些黑暗時刻再度被召喚。但他面對的是新的曖昧不明的界線,所謂的反恐戰爭,全然不同的官僚暴力、以愛國狂熱與人民安全福祉為藉口的暴行,演化進入另一個全新的荒謬境界。
勒卡雷曾經在太多部小說裡都提醒著我們:間諜,正是需要時常跨越、甚至重劃界線的人。當然,這個故事裡可不只德國這個間諜勢力,各路人馬,有著不同的利益考慮,有著不同的執行手段,當然,還有對於「執行手段」這件事情,究竟有無底線的想法。
在這部新小說裡,勒卡雷並不打算把他對當今世界局勢的觀察,輕重自若地建構鋪展。他所展示的也不只是,他總能夠完美地描述一個如你我這般的平凡人,犯過錯有過貪念,但有時也懷抱著勇氣與善意,如何在更堅固的世界與隨機的厄運前,美麗地倒下。他想說的是這些全部,以一個設定接近極限的處境來訴說,以一個精彩懸疑,將讓你手不釋卷故事所能承載的某種可能極限來交換。
故事說了,而小說家不需要說的可能是:某些疾病無所謂康復,但只有帶來的病徵緩減;某些人生無所謂完成,卻只有之中的罪行可能。
間諜世界往往是個有力的縮影,因為真實人生裡,每個關乎道德與正義的界線同樣曖昧不明,甚至同樣惹來殺身之禍,只是或遲或早。而每個對於保護與成就所愛的追求,也同樣難以逆料,只能寄予希望。
就像這個比電影分鏡緊湊、比大海更加難測、卻如一首歌曲所能那般憂傷的故事所觸碰到我們那般,捨己為人的願望與真誠的愛,總是難以達成,也因為自己劃定的正義與善念總是難以實現,一但懷抱了這般美好的心念,更擔憂他破損毀壞,更是小心翼翼,更是變得勇敢,就像這殘酷的世界眼中,不願妥協,不畏懼死亡的恐怖份子,看似進行著逃亡,卻也更像是用盡全力,大步面向已知的命運終局,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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