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文學連線⚡⚡】失去重要之人的變態們──《聆聽陌生電影的原聲帶》與《轉吧！企鵝罐》

《轉吧！企鵝罐》的女高中生荻野目蘋果（左），與《聆聽陌生電影的原聲帶》的枇杷（右）

而在另一頭，也有名變態。外表是正常女高中生的荻野目蘋果，爬入了公寓下方，躺在泥地上，以聆聽搖籃曲般的幸福笑臉，收聽來自竊聽器，不，來自地板上方的，跟她相差十歲的男老師的日常瑣碎。

轉吧!企鵝罐三部曲

聆聽陌生電影的原聲帶 全

以上兩段情節，分別出自竹宮ゆゆこ《聆聽陌生電影的原聲帶》，以及幾原邦彥與高橋慶合作撰寫的《轉吧！企鵝罐》。兩部作品的共通點，一是發展光怪陸離，難以想像後續；二是，固然先前是摸不著頭緒的超展開，卻皆順著狂放輕盈的節奏，抵達與開頭截然不同的哀傷情感。

水手服變態與跟蹤狂變態

枇杷是年輕的家裡蹲，大學畢業後，以「找不到工作」為由，鎮日渾渾噩噩，明知不對，卻無以振作的心虛，只能以家事彌補。然而，近來嫂嫂櫻桃跟父母哥哥的感情越發融洽，甚至威脅到自己的存在。在一頓異常豪華的大餐後，她被通知了家裡即將被翻修成兩代同堂的住宅，卻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出乎意料的背叛，令她氣急敗壞地奔出家門。而將落魄到只穿著拖鞋、拿著筷子（為什麼是筷子！），失去歸處的她撿回去的，正是那名水手服變態。

但變態其實也有名字的，他叫森田昴，是枇杷自國小以來最重要的好友：清瀨朝野的前男友。那個朝野曾經死纏不放，苦苦哀求復合的男人，如今卻是滿嘴「……朝野消失後，世界的平衡正在逐漸瓦解」、「透過讓外表更加相似逐漸合為一……我將更深入成為朝野」的不容質疑怪胎。然而，沒錢、沒行李、被家人趕走，無可奈何之下，枇杷跟滿口「我對你做了過分的事，請讓我贖罪吧」的昴展開了微妙的同居生活。

姊姊桃果所遺留的「命運日記」

而在另一頭，做了跟蹤狂舉動的蘋果，其行事則處處遵守一本「命運日記」的指引，那是與她出生同一天過世的姊姊，桃果所遺留的筆記本。蘋果深深相信，只要遵照其中記載作為，讓日記所寫的未來成為真實，就能讓已然支離破碎的家庭幸福，所以，她積極要跟命定之人「多蕗」結合。不惜用上了激烈手段，比如：脅迫16歲的少年，讓魔法青蛙在他背上產卵，以取得愛情靈藥的材料……

雖然行為都非常胡來、怪異、不合人情，嚴重挑戰了所謂小說的界線。（講白點，如果不是輕小說，一般大眾小說完全容納不下這種亂七八糟的發展吧）（啊，雖然《轉吧！企鵝罐》本來是動畫啦）卻讓我思考起，輕小說跟文學的界線到底是什麼？在看似荒誕不羈的敘事下，到底有什麼是這種寫法才能辦到的？如果拿掉莫名其妙的女裝癖、拯救世界宣言、「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偏執呢喃、以及搖搖晃晃的企鵝，這兩部作品的根本，其實都是以貌似電波超展開的方式，述說著「處理失去珍貴之人時」。

停留在過往的生者們

對枇杷來說，已逝的好友朝野，是她心中的痛。朝野是她國小結識的轉學生，為人任性，挑戰各種常規，但因為之前生活在美國，大家都自動以「誰教她是美國人嘛」而默默接受，並畫清界線，枇杷也亦然。只是當她在游泳池內翻跟斗，探出頭，朝旁人呼叫：「你看我辦到了」，誤為她正跟自己搭話的朝野熱烈回應，卻瞬間發現自己弄錯了，黯然神傷。被激起同情心的枇杷，伸出手來邀請她一塊玩，兩人手拉手，在泳池邊的想逃走，在泳池裡的往內拉，一不留神，兩人就飛了出去。在此之後，兩人成為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會玩著手拉手，離心的轉圈圈危險遊戲的朋友。

可在朝野死去的那一天起，枇杷的時間就停歇了，她沒辦法前進，失去了一起旋轉的夥伴，她只能在原地頹廢。她原本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停留在過去的世界，但現在發現了，載浮載沉的自己還有另一位夥伴，森田昴，他同樣也用自己的方式，抓著朝野離去前的世界不放。我們做錯了什麼？如果自己當時更留意，更關心，更積極回應，會不會有不同的未來？可在連檢討都太沉重，太疼痛的狀況下，因為愧疚，化為了家裡蹲，化為了女裝打扮，化為對朝野照片執著的你追我跑。

而另一方面，蘋果之所以處處遵照著姊姊桃果留下「命運日記」的指引，其執拗，其不講理，又何嘗不是一種對現實的逃遁？母親無法忘懷桃果，父親沒辦法在這樣處處依戀過往的家庭度日，選擇跟其他人結合，開啟了新家庭。為了讓一切拉回正軌，唯有自己成為桃果，實現本該延續的未來，完成被生下來的任務，才能獲取幸福。蘋果的行為，看似古怪、不明是非，甚至流於詭辯機巧，卻是其來有自。

（左起）《轉吧！企鵝罐》中的蘋果、多蕗老師與其未婚妻百合（圖／《轉吧，企鵝罐》官網）

可不只她停留在過往，蘋果所追求的男老師多蕗桂樹與其未婚妻石籠百合亦然。

「舉例來說，就像是桃果讓我學會騎腳踏車。風在耳邊吹起漩渦，車子劃開空氣前進，四周景色以驚人的速度流逝──桃果在一瞬間把我習慣的世界改變成特別的東西。她真的改變了一切。」他像是叮嚀一般重複。「天空、鳥、雲，甚至是腳邊的石頭，和桃果在一起，它們看起來就像是蘊藏無限可能性的寶物。只要我們一起騎，哪裡都到得了。」

一口氣說完好長一段話的多蕗深呼吸一次，恢復到原先寂寞的模樣。

「不過已經沒辦法回到當時了。我現在還是會騎腳踏車，但也想不出曾擁有過什麼寶物。我有時會想，為什麼桃果已經不在這世界上了呢？對我來說，沒有她的世界並不完整……」──《轉吧，企鵝罐》（上）P.194

男老師多蕗與其未婚妻百合，同樣在停滯的時間內徘徊。桃果是特別的人，多蕗跟百合在幼時都曾經被她拯救過，免於被親人傷害，免於被親人否定，被真真切切地需要。是桃果，引領他們發現新的世界、自己存在的理由，並改變了萬物的色彩。即便故作豁達，成熟地訴說著：如果（桃果之死）是命運的旨意，不管多麼痛苦、多麼悲傷的事，都有其意義。他們卻未真的走出去，精神仍舊困頓、停擺，在一片迷茫中，空洞地追索著。

以共同記憶為連結，以逝者為羈絆

兩部小說的共通點，都在敘說著「困縛」，朝野之死，困住了枇杷跟昴，卻也帶來了生者的相濡以沫。昴對枇杷贖罪，關照她，收留她，但枇杷清楚知道，他贖罪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那名已經消失的女孩，自己只是朝野延伸出的一部分。善待枇杷的同時，昴也是在消除自己的罪惡感。甚至說，如果枇杷一直不肯原諒他，他還比較安心，覺得受到該有的懲罰。

多蕗跟百合亦然，蘋果曾預計要跟多蕗「結合」，卻遭到這兩人的訂婚事實妨礙，近乎絕望。但這兩人的婚約，卻僅僅源於與桃果的羈絆。兩人的接點，是桃果，也只有桃果。不然，愛好野鳥的溫和高中老師，與備受矚目的美麗女演員，毫無交集可言。

然而，在渡過漫漫長長的療傷期，失去重要之人，被留在這世上的孩子，被留在這世上的男人與女人，在最末，都成為家人。那不若愛情，欠缺激情與心動，而只是奇特的親密，與說不上來的承諾。以共同記憶為連結，以逝者為羈絆，死亡成了紐帶，讓他倆依偎、扶持。曾一度停擺的時間，是因對亡者的愛而中止，卻也是因這份愛，生者才得以相遇而相濡以沫，並緩緩地，緩緩地前進。是的，相濡以沫，容我一再提到這詞彙，因為那關係令我想到缺水的魚，在被抽離了生命之源後，只能靠著彼此，在困境中慰藉苟存，舔拭傷口、漸漸康復。非常美麗，卻也非常哀傷。

﹝轉吧！企鵝罐系列﹞
（本文中較專注於荻野目蘋果的支線，特將《轉吧！企鵝罐》的故事主線介紹於此）在沒有父母的家庭內，高倉家三兄妹努力維持著家庭。然而，妹妹陽毬卻在不講理的命運中因病過世。尚來不及收拾悲慟，陽毬卻忽然死而復生，頭頂著在水族館中買的企鵝帽，以粗魯蠻橫的女王之姿，要求兄弟找出「企鵝罐」，否則妹妹會再度死亡。

兩位哥哥：冠葉與晶馬，為了守護妹妹性命，只能到處去尋找何謂企鵝罐。而線索，卻指向行事怪異的女高中生荻野目蘋果…….

轉吧!企鵝罐三部曲小說

轉吧!企鵝罐 VOL.1 DVD+收藏盒

轉吧!企鵝罐 VOL.2 DVD

轉吧!企鵝罐 VOL.3 DVD

轉吧!企鵝罐 VOL.4 (2DVD+收藏盒)

轉吧!企鵝罐 VOL.5 (完) DVD

聆聽陌生電影的原聲帶

﹝聆聽陌生電影的原聲帶﹞
枇杷自從大學畢業後便一直待在父母家，渾渾噩噩度日，某日她被一名穿著水手服的男子搶走錢包中摯友的照片，儘管苦苦追尋，卻一直未能找到那名變態。某日她被家人以「家裡要改造成二世代住宅，沒有妳的位置」為由趕出家門，無處可去的她竟在此時遇見了那名變態搶匪、更發現他就是已往生摯友的前男友。在因緣巧合下，她與這名男子開始了奇妙的同居生活，對死去的人同樣懷抱著贖罪心情的兩人，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