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佩芸)
那是一個關於友情與承諾的故事。
男孩摩太答應玩伴小僧隔天要帶雙雨鞋給他,沒想到家裡接連發生意外,過個幾天,摩太一家匆忙遷離,一走就是40年。40年後,事業有成的摩太,某日突然想起這個童年之約,匆匆忙忙拎著一雙嶄新的雨鞋回到故處,真的見到了一直留在原地等候的小僧。小僧笑了,摩太哭了,小僧抱著摩太送來的雨鞋,說他相信摩太總有一天會回來找他,然後消失了。
這部〈下雨小僧〉,是漫畫大師手塚治虫的著名短篇作品之一。主角借自日本流傳已久的妖怪「雨降小僧」,讓這位原本專事協助雨神降雨的小妖,化身為一個重情的可愛角色,更引得不少讀者流下不捨的眼淚,其中也包含了《日本妖怪100抄》作者戶田一康。頗受雨降小僧感動的他,在撰寫這部兼具日語教學、日本文化與古典文學內容的語言學習書時,不忘收錄雨降小僧,成為其中一枚日本妖怪代表。
日文學習在台灣始終占有一席之地,不少台灣人對日本的了解,不僅勝過自己腳下這塊土地,甚至遠遠超過日本人。「台灣可能是日本以外,全世界最了解日本的國家吧。」來台定居十多年的戶田一康,說起這點總是嘖嘖稱奇,「很多台灣人去過的日本,連我這個日本人都沒去過。相較之下,感覺自己像是假的日本人。」戶田一康笑說。
(攝影/陳佩芸)
「我自己對妖怪向來很有興趣,也很想介紹日本古典文學。」戶田一康在真理大學擔任日文教授,看著台灣人對日本的支持與熱情,心裡總是無盡感激,也希望透過各式各樣的有趣企劃,結合自己的教學專業,讓更多台灣讀者用趣味愉快、深入淺出的方式學習日文。是以,當長年合作的出版社提議以「妖怪」為主題做一本日文教學專書時,他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坊間日語學習書的切入角度可說百花齊放,範圍大者著眼文化、生活,範圍小者從旅行、食物,甚至日本國小課本入手,各形各色任君挑選,然以妖怪為題還是頭一遭。「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為什麼要用妖怪來寫日文教材,就連我太太也有這樣的疑惑。」戶田的妻子向來鼓勵他寫作,唯獨對此次選題感到猶豫,還要他萬一出書後市場反應不好別太沮喪,一直替戶田打預防針。
「我不太懂,我書都還沒寫完呢,怎麼就安慰起我來了。」滿頭問號的戶田忍不住追問妻子,才知道,原來妻子怕鬼也怕妖,難免認為,誰會想買內容都是妖魔鬼怪的語言書?豈不邊學邊嚇自己。「但我從來不覺得妖怪有什麼可怕。是我太太的反應讓我恍然大悟,原來一般人會怕妖怪。」
或許這和日本人與台灣人對妖怪的認知差異有關。日本從平安時代起,妖怪文化日漸鼎盛,在日本人心中,妖怪從傳說變成信仰,變成娛樂,甚至是藝術;妖怪不只在山林,在殿堂,也在民間。鳥山石燕、小泉八雲、柳田國男、甚至鬼太郎之父水木茂,分別在不同時期不同領域,埋下日本妖怪文化的層層沃土,打造出既獨立又迷人的平行妖怪時空。座敷童子、雪女、九尾狐、河童、天狗、姑獲鳥、貓又……這些形貌兼具的妖怪們,看上去縱有幾分駭人,卻也別具個性。「以水木茂來講,他筆下的妖怪既可怕又可愛,讓我們從小對這些妖怪有了根深蒂固的形象。」有「妖怪博士」稱號的水木茂,一生受妖怪吸引,對他來說,妖怪是烏托邦式的存在。「他在現實生活中處處碰壁,妖怪提供了一個逃避的管道。逃避現實有時不是壞事,如果真的很痛苦、壓力很大,假設無處可躲,可能真的會崩潰。」
(攝影/陳佩芸)
「或許喜歡妖怪的人,也和水木茂一樣吧──平常太過辛苦,需要休息,但現代社會好像不允許我們停下來,什麼都要趕快;加上科技聯繫這麼發達,走到天涯海角都能瞬間被找到。」不過才幾十年,世界就變化得這麼大,只有妖怪始終如一。戶田認為,那像是很多人在畢業幾年之後,會突然想要回母校去看看。「我猜,對這些校友來說,他們心目中的學校,是都沒有改變的。」校園裡的人事物彷彿定格,不受外界變遷影響,「我們在感到疲憊時,會受到『沒有變化的、保持原樣的事物』的吸引,因此感到安心。」百年不變的妖怪們,等於留住了世代記憶中的安適。
「在我們的心中,妖怪不是只有害人或嚇人,而是有著一種莫名的懷念。」不像台灣提起妖怪,可能多數帶有嚇阻或警示意味。「對日本人而言,妖怪比較像小時候的朋友,這些朋友的世界從來沒有改變。即使自己已經長大,偶爾還是可以回去那裡,尋求一些內心的慰藉。」原以為是透過妖怪學日文,其實是藉由語言學習的手段,傳播更深一層的日本世代文化。「或許妖怪們教你的日文不那麼實用,但這是很有趣的閱讀起點。如果學語言只為了工具目的,身為一位日文教師,難免會覺得有點淒涼啊。」戶田一康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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