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懷念的小學圖鑑
不論站在人生的哪個階段，我們偶爾總會想起那段懵懂無憂的小學日子。六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雖然想不起來到底做了些什麼重要的事，但自己確確實實就是在那段時間裡，慢慢長成現在這個模樣的。
你是否記得起自己的小學生活是什麼樣子呢？透過作家們的記憶，讓我們一起回到純真的童年時光！
文╱陳柔縉（作家）
看著天空，幾片稀薄的雲，我在回想40幾年前高雄郊區的小學生活，突然覺得有點餓，怎麼都沒有中午吃便當的印象。連吃都沒吃，更不用說留下津津有味、飽足午睡做白日夢的香甜回憶了。
《令人懷念的小學圖鑑》內頁插圖（繪圖/永田春美 提供/臉譜）
跟大哥、大姐LINE：「小學時，我們都怎麼吃中飯的？為什麼都沒有吃便當、蒸便當、抬便當的印象？」大姐也發現自己記憶出現白洞，同感吃驚。長我4歲的大哥說話了：「中午都跑回家看布袋戲，順便吃飯！」我被「順便」兩字惹得哈哈大笑。
什麼布袋戲這麼厲害，把皇帝大的吃飯擠到邊邊去了？想起來了，雲州大儒俠史艷文從1970年開演，風光四年，收視率逼百，剛好橫跨我的小學一到四年級。不過，史艷文正人君子，白面大眼，不如「藏鏡人」給我的記憶深刻。每一次藏鏡人出場，只聞邪惡奸笑，不見真面目，我的膽都快被嚇破了。
其實，史豔文布袋戲也把我中午跑回家的記憶蓋到不見影。40幾年前，小學生可以自由離開學校，衝回家吃飯，以前的政府、家長、老師也太放心了。我一直喊不可思議，哥哥再次聲稱確認：「就是這樣啦！家住遠的才帶便當。」
不論如何，現在，我反而慶幸家裡跟小學僅隔著一所國中和一家蜜餞廠，只需穿過幾株木麻黃，就可以回家看布袋戲順便吃飯了。
除了布袋戲，小學時撞個正著的時代大事還有「復興中華文化運動」。1966年，中國天翻地覆搞文化大革命，台灣這邊推出復興中華文化對抗，具體到我的小學，就變成創辦國樂團。
《令人懷念的小學圖鑑》內頁插圖（繪圖/永田春美 提供/臉譜）
我記得老師逐一檢查指甲，他壓壓指甲尖，說是太軟，我就從最酷的琵琶組出局了，只能去敲擊樂器組。敲鑼打鼓的傻勁，讓我有點失落。不過，有時情緒不用跑太快，局勢往往瞬間逆轉。敲擊樂器竟然還有個奇特的「揚琴」，梯形琴身，上面橫著百來條的鋼絃，體積巨大，外加琴架，總是被隆重擺在樂團的前排中央，跟鑼鼓放到最後邊，地位顯然不同。很快我就發現，錯失琵琶的難過有點多餘了。
學揚琴有幾件趣味。琴很大很重，10歲小孩提起來很費力氣，爸爸特地買了一輛二手腳踏車，讓我可以載琴往返家裡和學校。我有了自己的第一部腳踏車。另外，揚琴靠兩片薄薄的琴竹敲擊，有彈性，可以快速交錯，奏出綿密的輪音。老師傳授密技，要我在家常拿筷子出來敲桌沿。硬梆梆的筷子敲得快，輕薄的琴竹鐵定敲得「飛快」了。
一、兩年之後的春天，我已經拿到高雄市個人獨奏的冠軍，北上參加全台的比賽。這是我第一次到台北，也第一次迷路。回頭一看，本來走在後面的媽媽和小阿姨怎麼不見了，我在車水馬龍的街區愈來愈找不到熟悉的路。問了警察，好像沒大用。最後靠著記憶中的地址，自己搭上計程車，以虛驚一場加抱著媽媽大哭一場落幕。
比賽終於來了，揚琴和古箏打成一組競技，有點奇怪，不過成績揭曉，拿到第二名，反而覺得幸運；對小孩來說，古箏的韻味較難發揮，揚琴反而可能因為敲擊速度快，有飆技的空間。老師大概更覺得幸運，我聽到他跟媽媽說，距離第一名的分數很遠，被第三名追得差不到一分。
那一天是4月5日，實在很難忘記，神一邊眷顧我，一邊也讓蔣介石那天凌晨過世了。回高雄的火車上，老師告訴大家消息，車廂內籠罩著無聲的悲懷。那個年代，所有人都要被獨裁政治洗腦，11歲的我也被洗得學著哀傷，得獎的喜悅不知不覺也消失在之後所謂「國殤」的荒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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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柔縉
台灣大學法律系司法組畢業，曾任記者，現為知名專欄作家，專事歷史寫作。
主要著作有《總統的親戚》《台灣西方文明初體驗》（榮獲聯合報非文學類十大好書、新聞局最佳人文圖書金鼎獎）《宮前町九十番地》（榮獲中時開卷中文創作類十大好書）《人人身上都是一個時代》（獲頒新聞局非文學類圖書金鼎獎）《台灣幸福百事》《舊日時光》《榮町少年走天下》《廣告表示：____》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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