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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之徒的回眸──專訪東山彰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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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東山彰良本名王震緒,台灣出生,日本長大。2015年,小說《流》獲得直木賞後讓他聲名大噪,他卻把自己比喻為電影《洛基》中那名年近30才混出名堂的拳擊手。「我跟洛基一樣,曾一度覺得自己很沒用,很自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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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是一個關於青少年成長的推理故事,舞台在台北,開場於蔣中正去世的1975年,主角「葉秋生」為了追查殺害祖父的真兇,一路回溯祖父跟著國民黨從山東來到台灣的軌跡。小說裡,東山彰良加入童年在台北的生活經驗,讀者彷彿能在故事中看到70到90年代的廣州街、植物園與光華商場等場景躍然紙上。東山彰良表示,葉秋生這角色雖取材自父親王孝廉旅日學者、作家),卻也參雜了自己的個性,尤其是面對茫茫未來而不停狂飆逃亡的特質,幾乎可說是東山自己的青春縮影。

之所以從台北搬到日本福岡,是為了配合父親工作,但不知是否延續此漂泊命運,東山彰良總是習慣追求「遠方」──小學時夢想成為棒球選手,中學時想組樂團,大學時存錢四處旅行漂泊,就連畢業後都到東京的航空業就職。然而,就職之路並不順遂,他逃回學校讀書,但博士論文沒能完成,只好在學校兼職教中文、在餐廳洗盤子、在警局做口譯。轉眼到了32歲,他第二個孩子都出生了,卻始終沒有認真追求過什麼。終於,如同書中葉秋生所愛的老鷹合唱團〈亡命之徒〉(Desperado)歌詞寫的:「亡命之徒啊,你已不再年輕╱你的苦痛與飢餓,它們正催促你的歸來」,東山彰良決定在此時將自己交給寫作。

「當時是晚上,孩子餵完奶後,突然決定寫寫看吧,結果我一路寫到天亮,心情好亢奮。但後來電腦當機,幾萬字一下子沒了,我也不沮喪,因為知道自己已經有寫下去的動力。」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亡命之徒要停止逃亡,首先得回眸關照自己的原點。「小時候在台灣,身旁很多大人愛吹牛,我也很愛聽,對我來說那是我寫作的『原風景』。」逃亡多年,終於發現親情才是重要依歸,決定摸索著重新接近。再加上受到美國犯罪小說家艾莫爾.李歐納(Elmore  Leonard)這類硬派推理作品的啟發,東山彰良以親情之愛與慘為主軸,參雜暴力與黑色幽默,開啟了屬於自己的風格寫作。幸運的是,第一部作品《逃亡作法》就得到第一屆「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銀獎。人生第一次,東山彰良為自己不安穩的性格,找到了出口。

彼岸

彼岸

「青春期的我很叛逆,跟父親關係不好,有7年時間彼此幾乎毫不理會。」但在決定從東京躲回到學院讀書時,父親只說了:「逃避也沒關係」。父子的相似特質帶動了交流,關係逐漸修復。他開始讀父親的小說集《彼岸》和其他作品,探問更多家族過往,拾起更多以為早已遺忘的記憶,終於孕育出《流》。為了故事完整,他還和父親一起去山東拜訪了祖父以前的夥伴。東山彰良談及此事的語氣輕描淡寫,背後卻有漫漫來時路。

《流》的卷前語節錄了父親的作品〈魚問〉:「只因為我活在水中,所以你看不見我的淚。」雖是傳承自父親,東山彰良卻以「水中的魚」為意象,為故事主角鋪排出青春苦悶。

因此,《流》和他之前較為冷硬派的推理作品《路傍》《強尼兔之教父本色》或《BLACK RIDER》不同,雖都涉及親情,卻洋溢更多對台灣這塊土地的親暱情感,就連潮濕島嶼上出現的大批蟑螂讀來也異常親切,搭配他獨到的黑色幽默,讓這個成長故事在爆烈迷惘中仍不時湧現陣陣暖流。

然而,就算東山彰良逐漸變得成熟圓滑,內裡卻仍燒著青春餘火。少年時想組樂團的夢想雖未能實現,寫作時仍固定搭配音樂,剛開始他常聽嘶吼的重金屬樂,寫《流》時常聽的則是旋律簡單快速的龐克始祖雷蒙斯樂團(Ramones)。「如果我當時會樂器的話,或許會透過音樂尋找人生的出口吧。」雖是錯過,但他早已懂得不再遺憾。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至於未來,有了《流》的練習之後,東山彰良還要繼續寫祖父的故事,也想挑戰愛情小說。無論如何,他的書寫始終呼應自己曾得到的救贖,「我喜歡的小說是『否定現實』,給讀者一段逃亡的空間,追求和現在不同的自己。如果讀者讀我的故事覺得開心愉快,也能一瞬間忘記現實,這就夠了。

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想做的事呢?「跟年輕時一樣,還是想環遊世界呀。」看來東山彰良的眼神仍然望向遠方,只是過往如是亡命之徒,現在則是真正的旅人──旅人的腳步安穩,目光犀利且靜定,不只為自己帶回故事,也願意為所愛之人繼續寫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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