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前曾胸懷大志,要在社團做一份同志電影研究的刊物,於是去圖書館借了一本關於同志電影的書,英文的,書名忘了,只記得作者叫作Richard Dyer。整本書沒有幾張圖片,頗讓人失望,而且第一章就一直寫一個我根本看不懂的東西叫做「Camp」,我一直在想露營跟同志電影有什麼關係啊!然後就把書丟掉,進入人生的Buller模式(《翹課天才》)。沒料到,過了很久很久以後,Camp變成了我寫影評最喜歡用的形容詞之一。
Camp中之Camp:《親愛的媽咪》(左)和《粉紅火鶴》(右)。
了解Camp這個字的意思,也是經過長年累月慢慢醞釀出的,因為隨著自己看恐怖/色情片越來越多,閱讀的電影文字也越來越常出現Camp這個字,直到有一天突然頓悟,啊!原來Camp這種東西總和了所有我喜歡的電影屬性!我最愛提到的兩部片《親愛的媽咪》(Mommie Dearest)和《粉紅火鶴》(Pink Flamingo)就是Camp中之Camp。Camp這個字跟Cult一樣都很難變成中文,一般翻譯成「侃皮」、「敢曝」、「露淫」;可是我的作法是寫成「妖(Camp)」,儘管妖根本和Camp的定義完全無關(簡直就是誤導),可是「妖」卻比較容易讓人了解那種怪怪的+假假(甲甲)的+賤賤的+爛爛的+低級趣味的+同性戀的+妖魔鬼怪的+反美學的……東西。其實一句話就可以簡單舉例了:《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一切一切都要感謝本世代最酷的思想家蘇珊.桑塔格。她在〈Notes on Camp〉這篇短短的論文中,把「Camp」這個字發揚光大,對全世界介紹了一種超另類顛覆的美學觀點,簡單說就是她把一些很俗爛不堪的東西,用這種美學的「高姿態」去欣賞,包括那些低俗不堪的B級爛片。而其他的東西,例如文字、建築、用品、音樂、舞蹈、服飾,也都可以是Camp。有了Camp這個概念,同志電影、B級電影、恐怖電影以及那些怪怪電影的欣賞和論述,都突然更方便、更有哽了。而且有了蘇珊.桑塔格的背書,看這些爛電影開始變得很高尚,甚至很「學院派」哩!有個同志學者用一句話來闡釋Camp對同志文化的重要性:「Camp之於同志,就像靈魂(黑人文化、音樂,甚至食物)之於黑人(Camp is to gay what soul is to black)」。
蘇珊.桑塔格在台灣並不陌生,她的許多著作也都有中文出版。儘管她的大名已經變成了一種流行符號,她的作品仍高高地矗立在學術殿堂,一般市井小民如我還是有難以入門之感。這時候就需要電影來幫忙了。蘇珊.桑塔格的紀錄片《在土星的光環下:蘇珊桑塔格》就是一個很好的「懶人包」。這部片一開始回顧了美國911事件之後,哀悼死者,舉國上下「同仇敵愾」愛國情操之際,桑塔格卻發表了一份完全無法令人接受的聲明,指出這場攻擊是「並非對文明、人性、自由的懦弱攻擊,而是對於美國西方列強的反擊……」當時這番「不合時宜」的評論,引起了大眾的質疑與不諒解……接下來幾年,美國對伊拉克展開瘋狂攻擊。
這部片以陰性化的女子旁白,朗誦著蘇珊.桑塔格作品中的文字,參雜著訪談、歷史記錄片段、音樂……彷彿在歷史中跳躍般帶出了這位思想巨人的生命史。年輕的桑塔格,大而明亮的眸子,高挑的身影,深邃的五官,帶著好萊塢女星羅琳白考的貴氣,她的嘴角總是叼著一根菸,又像是歐洲黑白老電影中的文藝少女。一個在美國社會長大的猶太女孩,經歷了戰後的世界,風起雲湧的60年代,歐洲文化的熏陶,愛滋世代的恐慌,直到言論緊縮的後911美國。她的生命幾乎見證了整個20世紀最狂野激盪的所有時刻。
蘇珊.桑塔格寫過小說,拍過電影,寫過影評,她也研究過當時不足為道的B級電影和恐怖片;我想電影史也欠她一份情。然而她的感情世界,更是她生命以及創作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她是個雙性戀,很早就結婚生子,但是卻在同志酒吧廝混過。她對於「性別」非常敏感,她的一生都在身體力行對於性別的反叛。而她的性別認同也連結到了她的文字創作。她說:「社會用性別當作武器攻擊我,我卻也要把性別/酷兒認同當反擊武器。」她的思考啓蒙了這個世界。
《在土星的光環下:蘇珊桑塔格》真的也是我的懶人包,看完這部片會很想去找她的著作來看,或許更有助於進入蘇珊.桑塔格的腦子。關於酷兒的概念,或許只是80年代之後才出現的;畢生都在進行顛覆和叛逆的蘇珊桑塔格,卻是真正我們這個世代的酷兒ROCK STAR!
〔蘇珊.桑塔格作品〕
●《在土星的光環下:蘇珊桑塔格》於2015年台灣國際酷兒影展上映。
但唐謨
《破週報》每週影評撰述。翻譯過《猜火車》《春宮電影》等小說。喜愛恐怖電影、喜劇電影、「藝術」電影,但是不喜歡太傷腦筋的電影。喜愛在家看DVD甚過去電影院。養了兩隻狗,超愛烹飪煮食。著有《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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