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達利
朱川湊人的作品,似乎一直沒有太怎麼引起台灣讀者的興趣。從 2005 年由如何出版社出版的《貓頭鷹男》算起,朱川湊人在台灣已經出版了四本書:2007 年遠流出版了他獲得第 133 回直木賞的作品《花食》,2008 年皇冠出版了他的《水銀蟲》,第四本則是遠流剛出版沒多久的《光球貓》。這些作品全是短篇小說集,有的帶著點推理色彩(收錄在《貓頭鷹男》當中的同名短篇〈貓頭鷹男〉,在 2002 年獲得日本 ALL 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也是朱川湊人的出道作品),有的則像是帶著靈異元素的現代都會奇譚,但朱川湊人作品真正的特色,並不在內容多樣的怪奇故事,而在於故事當中一種朱川湊人特有的、近乎鄉愁的懷舊感受。
這個特色,在《光球貓》一書中最為明顯。
《光球貓》中收錄了七則短篇,每則的主角都不相同,有幾篇是第一人稱式的自述(〈朱鷺色之兆〉這篇甚至以直接向讀者說話的方式進行),也有幾篇用第三人稱的全知觀點敘述;不過雖然主角篇篇不同,但故事發生的地點背景,都在東京下町地方、一條「槐樹商店街」的老街附近,所以有時會看到某一篇當中出現的配角,在另一篇裡以主角的姿態出現。
撐著所有故事發生的,是這條有鐵道經過、有酒鋪、有小酒吧、有老播著〈槐樹的雨停時〉這首老歌的唱片行、鄰近有小小古剎「覺智寺」的「槐樹商店行」,而串起所有故事的,則是在每個故事中都會出現的舊書店老闆。這家名為「幸子書房」的舊書店以及在第一篇故事〈紫陽花開時〉被主角暗暗認為長得像老年版芥川龍之介的老闆,是各篇故事主角遇上怪異事件時的傾訴對象,而面對這些有意或無意對他訴說的事件,老闆不但不會認為無稽,還會幫忙出主意想點子。
〈紫陽花開時〉發生在主角荒唐青春末尾,有種終於揮霍殆盡的悵然,〈夏天的匿名信〉中關於兄弟情誼的描述簡單但令人動容,〈書籤之戀〉當中的戀情與現實(以及超現實)全都發生擦撞,〈女人心〉簡筆寫過男女、雙親以及孩子之間的各式牽絆,〈光球貓〉散著生命的能量與愁悵,〈朱鷺色之兆〉講生死時有種豁達,到了最後一篇〈枯葉天使〉,則替這些以槐樹商店街為背景的故事小小做結,不但帶出一個新的希望,也終於闡明了在前六篇故事中一直帶著點謎樣色彩的舊書店老闆身份,並且讓他的個人心願終於有個結局。
角色或者回憶過往遇過的某些不可思議、或者正在經歷某些怪事,在朱川湊人筆下寫來,全都帶著某種類似泛黃舊照片的色調,就連其中的偶爾出現的恐怖元素也不例外;於是在讀完整本書後,會留下的不是令人害怕的幽魅,而是一種屬於老舊街區當中人情世故的況味,不是窮凶惡極的鬼怪,而是關於人心的,幽微的溫暖。
如果你回想一想年幼時的鄰里街巷,夕陽西下,街道上湧出放學孩童的嬉鬧,家家戶戶裡散出晚餐的芳香;聽得見的是鄰里談笑的聲音或者是收音機裡的節目,哪家買了電視機,門口窗外就會有一群人駐足圍觀;一個鄰居見著了你,同你說起近日來發生的某件怪事,當時覺得可怕的心情,現在想起,竟然覺得也有種令人懷念的淡淡哀傷。
讀朱川湊人的《光球貓》,就是這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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