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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界人生

【譯界人生】譯者必備!好奇心+同理心──專訪《半場無戰事》譯者張茂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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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有點像是一輩子勤奮耕田,有一天突然有人跑來跟妳說,我們想採訪妳,結果連攝影機也帶來了⋯⋯」張茂芸把自己喻為農夫,耕耘的角落理應不是鎂光燈聚焦所在。

當我們提出邀訪時,這名農夫光是考慮是否放下鋤頭、把目光從田地轉向我們,就掙扎了許久,也因此,對於「害羞」的張茂芸有了不少畫面:可能是素雅的清湯掛麵、講話輕柔、婉約含蓄……可一見到本人,馬上翻轉所有想像。她剪了一頭俐落短髮,露出的耳垂戴著頗具設計感的耳環,搭配合身的改良式和服洋裝,重點是,她開朗幽默,採訪還沒開始,我們就被她逗得開懷大笑。

張茂芸的明朗健談其來有自。她大學念的是新聞,最早接觸的翻譯內容也是新聞,畢業後她沒踏入媒體當記者,而是跑去飯店當公關,據她形容,那是一份偶爾得「人格分裂」的工作,人多的時候就要社交一下。之後,她待過出版社,洽談國際版權、擔任文學主編,也曾在書店幹了勞力活,直到真正翻譯出第一本書《狗知道啥東西》是1997年,那已是工作好一段時間以後的事了。

對張茂芸來說,從幕前飛舞的公關換角到幕後犁田的譯者,都同樣是面對英文,算不上什麼驟變,務實的她也並未背負熱切使命,非得要翻譯什麼作家的大作不可,「我純粹覺得這應該是可以讓生活延續的一份工作。」她說。

剛接觸書籍翻譯時,只要出版社給案子她就心滿意足,內容幾乎都聚焦在商管書,像是《姿勢不對,照樣得分》《領導人的逆思考》,連如何對付老闆的職場求生書《老闆真討厭!》都有。

就算沒有特殊使命,同類型的書碰多了,總是想換換口味。張茂芸自認算不上文青,但仍想試試文學書,而介於文學與非文學的回憶錄《安妮的故事:納粹鐵蹄下的純真靈魂》成了她跨足文學翻譯的重要轉捩點,之後便有不少機會接觸回憶錄,包括罹患戰後創傷症候群的美軍所寫的《小狗星期二》,以及《建築大師諾曼.佛斯特》

安妮的故事: 納粹鐵蹄下的純真靈魂

安妮的故事

小狗星期二

小狗星期二

建築大師 諾曼.佛斯特

建築大師 諾曼.佛斯特











通常出版社發案子時,張茂芸習慣把書看過一遍後再評估接或不接,而諾曼.佛斯特的傳記對於一直期待可以翻譯建築書籍的她來說,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即便還沒看完整本書,她認為機不可失,很快就答應,「但接了以後,才知道這是痛苦的開始,因為要把英國人的口吻轉換成流暢中文,不是件容易的事。」

半場無戰事

半場無戰事

張茂芸閱讀翻譯文學作品時,偶爾會有被「卡住」的感覺,因此身為譯者,她對自己最大的期許就是「別卡到人家」,力求翻出來的語句是大家都看得懂的中文,而不是被人一看就知道原文是怎麼寫的。她特別喜歡在對話中下功夫,「我很在意這是不是我們平常會講的話?整本書到底像不像中文?」比如,她的最新譯作《半場無戰事》是一本以美國反恐戰爭為背景的小說,書裡對話非常多,作者班.方登(Ben Fountain)一會兒炫技拋出艱澀詞彙,一會兒換上粗鄙字眼,還常有主角的腦內劇場演出等複雜敘事方式,「自己看得懂,跟翻譯出來讀者能不能懂是不一樣的,所以譯者得設法讓譯文融入中文讀者的生活。」

雖有技術性問題的重重考驗,但透過翻譯能夠扎實地滿足求知慾,這是張茂芸最快樂的事,「身為讀者,你要了解某些知識,得買很多書來看;但我當譯者,翻譯過程就是獲得知識的過程,像是捷徑⋯⋯但其實也不太捷啦。」語畢,她笑了出來。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如果不那麼捷徑,那發生過什麼曲折呢?比如,為了深入建築大師的人生,張茂芸特地跑去上海看諾曼.佛斯特的模型展,還走訪香港一睹其代表作──匯豐銀行總部大樓;為了貼近《半場無戰事》哥兒們間的生猛口吻與戰場、球場的肅殺氣氛,她看戰爭片、上網google鄉民用語、捷運上偷聽隔壁高中男生的對話,更厲害的是,她還學會看美式足球。

曾有同行跟張茂芸分享翻譯的心情是:只要想到每天一早醒來開機翻譯,就會好高興!張茂芸則傻傻笑說,「噢,我想如果哪天我也能這樣就好了。」對她來說,身為讀者,每本書讀起來都很開心,但是翻譯時都會撞牆,「通常是跟自己生氣的成分居多,而翻譯的寂寞與快樂也在於此,因為你從頭到尾都是面對自己,要超越的也是自己。

「讀者閱讀時可以隨心所欲跳過任何內容,但譯者卻得有更多好奇心與同理心。」這是張茂芸對翻譯工作的另一個期許,「如果沒了好奇心,翻譯就會變得很痛苦;如果少了同理心,你就看不出作者要傳達的訊息。

太多幸福:諾貝爾獎得主艾莉絲.孟若短篇小說集1

太多幸福:諾貝爾獎得主艾莉絲.孟若短篇小說集1

從商業書到回憶錄,然後正式翻譯文學小說,除了《半場無戰事》,張茂芸這三年也泡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艾莉絲.孟若(Alice Munro)的文字中,陸續翻譯了《太多幸福》《年少友人》。她形容,孟若多數作品的風格比較迂迴,鋪陳了許多細節與線索,需要讀者自己咀嚼成分居多,不過《太多幸福》是個特例,其描繪人性犀利,口味又重,若沒接觸過孟若其他作品而直接讀這本,會以為她在寫犯罪小說。「她的刀法精準卻不血腥,我一邊翻譯一邊覺得,哎呀,好冷啊!好狠啊!」

儘管如願翻譯了文學小說,且是當代經典之作,但張茂芸並不把自己定格在只譯文學書,「我比較適合的方式是不同類型的書交叉著做,也才能做得久。」這像耕田,輪作比集約耕種更容易保持地力,目前不少小農也鼓吹輪作,除了展現土地的豐沛能量,農夫對於自己的綠手指功力也會有成就感;想必張茂芸這名在書田中耕耘的農夫,也是這樣探索並享受著自己的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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