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曾與我合作過的編輯有次聊天時提到，和那麼多作家相處之後，他發現了一個寫作的奧祕，而且說穿了不值錢，那就是只要不讓讀者心生關我屁事之感，就算是成功的寫作了。這不心生關我屁事之感說起來容易，好像你只要寫點大家有興趣的主題就可以了，更遑論這世上讓人有興趣的主題其實不外乎那些，讓人恆常不感興趣的也就那些。趨吉避凶不難吧？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世上就沒有不暢銷的作家了。
然而，這世上充斥著可以發揮得很好的主題被寫得很差的例子，或者說，大家都寫這個主題，但有人寫得很有趣，有人則寫的很沒意思。例如，同樣是言情加重鹹的主題，《格雷的五十道陰影》可以暢銷全球，其他重鹹口味的作品卻往往只能在某些小眾市場裡流傳。我精神太過脆弱，以致《索多瑪一百二十天》讀到大家開始喝尿的橋段我就看不下去了。又或者，明明好似很無聊的主題被描寫得很有可讀性，比如舒國治《門外漢的京都》，怎麼想都覺得很無聊，不知不覺卻已經讀完，甚至感到餘味悠長。
人子
《未央歌》我根本讀不下去，因為故事裡的人煩氣很重，那種纏夾不清的新文藝腔、不真實的人物、從頭到尾興奮萬分氣喘吁吁的口氣，完全讓人不自覺大翻白眼。也許在人生的某個時刻，這般天真能夠令人感動，只是《未央歌》未能成為傳世經典（或老師當時欲言又止的沒選《未央歌》），委實有其原因。
相比之下，《人子》成熟許多，當然，《人子》的天真感與其不難找到的哲理，極其適合高中生閱讀。一篇又一篇帶有寓言性質的短篇故事，亦可以視為童話，安徒生或王爾德都曾創作出這種以童話口吻寓深刻涵義的作品，只是《安徒生童話》已然成為一個共同回憶，人人都聽過〈國王的新衣〉、〈豌豆公主〉以及〈賣火柴的小女孩〉等，卻未必知道這些故事都出自安徒生之筆。至於王爾德的《快樂王子》，我總覺得，對照他自身的人生故事則頗有況味，曾經是倫敦社交圈寵兒的他，最後飄泊客死異鄉，與散盡家財的快樂王子若合符節。
《人子》沒有安徒生或王爾德的成就，其實有些可惜。雖然《未央歌》沒法成為校園故事的經典，《人子》倒有機會成為中文童話寓言的代表人物，然而卻未竟全功，不只是因為缺乏宣傳，而是部分故事也予人關我屁事之感。深刻的描寫青春與誕生〈幽谷〉或〈忘情〉，是我特別有感觸的篇章；而〈鷂鷹〉所傳達的愛與犧牲、〈皮貌〉所描繪的意境悠遠，讀者都都輕易感受到。只是《人子》一書仍然存在著些許嘍嗦、令人不耐之處。最後一篇〈不成人子〉極佳，因為帶有鄉土傳奇的真實性，是真正度口活氣起來的好故事。
但鹿橋的天真程度有時令人吃驚，跟他參加過同一個文學獎比賽的張愛玲曾說過一句話，借來形容鹿橋倒是恰當：「那樣有系統地天真下去，到底不大好。」
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
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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