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望日本見聞錄
擁有多國生活經驗，Yamazaki Mari在散文集《遠望日本見聞錄》裡分析故鄉日本與各個旅居地的社會文化，毒舌的質疑與批判之外，不失幽默的有趣見解。國外的月亮比較圓？生活在他方是否就會開始懷念故鄉的美好？這次我們邀請幾位旅居他鄉、或是由異國「移民」台灣的特約觀察員來聊一聊他們生活的「異地」。
〔觀察員｜05〕陳思宏 /www.kevinchen.de
柏林繼續叛逆：寫給自由
Q1. 身為日本人的Yamazaki Mari十分嚮往「熱情自由的國度——巴西」，甚至把巴西擬人化為這樣的印象：「是壯年期男性，最喜歡鍛鍊身體因而肌肉強健勻稱、充滿魅力。小麥色的肌膚搭配上和藹可親的臉龐，笑時露出炫目潔白光亮的整齊牙齒，那是健康的一種象徵。而從那豐富的表情則可窺看潛藏在他內心的雄性一面，如英勇、纖細、還有真要做時就全力到底的認真踏實等。時而也會激發出女性的柔媚。無論如何，就是不懂疲憊為何物，隨時精神奕奕，縱使有許多缺點，但又藏不住在心中種種可能性，是個卡路里消耗量極高的人。」
你曾長期旅居在哪個城市／國度？選擇該地的原因是？
陳思宏：我2004年從台北搬到了德國柏林，一直住到現在。
我跟柏林真是一見鍾情，初見面的24小時，我就想跟柏林私奔了。柏林窮窮的，房租合理，物價友善，在這個城市裡做個窮文青可以昂首，要是在銀行、股市裡玩金錢遊戲才不敢大聲嚷嚷。柏林有許多瘋狂的劇場，舞台上演員脫光噴血尖叫，諷刺針貶世界，沒有人報警，沒有偽善的保守人士說這是「傷害善良風俗」。柏林有很多很不刻意裝潢的獨立咖啡館，一點都不華麗，爛爛的，但就是可以讓人自在窩著，跨國美式咖啡沒有到處林立大獲全勝。柏林性別風氣多元開放，市長就是個出櫃的男同志，任何性向的市民都可以放膽愛，不會有人戴口罩的人來禁錮圈圍。柏林傷痕累累，戰爭曾經將之摧毀，圍牆將之割裂，種族屠殺讓城市背負歷史罪名，但柏林人面對傷痕，不抹除不迴避，繼續說傷痕。柏林有最棒的夜店，最放肆的派對，亂哪，擔憂啊，真是太好了。
柏林有很棒的影展，柏林愛樂的票根本不貴，柏林有很多可愛的獨立小書店。柏林人不愛印滿logo的名牌包，很多柏林人穿衣服實在是沒什麼所謂的「品味」，但真誠熱心，什麼德式拘謹冷靜都不適用，去加入街頭抗議就知道，柏林人火燙。
柏林很多地方實在是很亂很髒，塗鴉侵占牆面，地鐵根本不像台灣捷運那樣消毒潔白，不是有人說桌面亂的人有豐富的創造力嗎？我十分贊同這論點啊，我的桌面（電腦跟書桌都一樣，好啦，房間也是）呼應柏林，亂亂的，但有其序。夏日的柏林最可愛，跳上單車往湖邊，脫光衣服跳入湖水裡游泳，不需擔心會違反根本不存在的「善良風俗」，往岸邊看，整個湖邊的男女老少全都衣不蔽體，跟性無關，跟自由有關。
當然有討厭的事，房價在漲，都更蔓延，還有少數的新納粹、噁心的政客，國際機場一直都蓋不好，歌劇院整修一直超支延宕。但，柏林人沒那麼輕易放過這些事，抗爭繼續。
柏林叛逆，讓我覺得自由，在這裡我可以很勇敢地當自己。因為自由，所以柏林。
Q2. 若將「柏林」擬人化，你會如何描寫？
陳思宏：柏林是個跨越性別的人，愛男也愛女，當然也沒忘了愛自己。柏林討厭裝可愛，皮膚粗獷砂質，但懷裡有溫度，熊抱之後會發現，原來溫柔可親。柏林身上有許多彈孔炸痕，二次世界大戰、冷戰在柏林身上留下疤與割裂，但是，看進每個裂口，都有光。柏林愛造反，這週反核下週反新納粹。柏林是她也是他，高大，因為有新世紀的自信，渺小，因為面對髒汙屠殺歷史有謙卑。這人好矛盾啊，但實在是迷人。
Q3. 剛到柏林時，有什麼插曲打破了你對該地的刻板印象／想像？
（Yamazaki Mari在書中提到：日本的男性時尚雜誌封面常是帥氣、打扮花稍的歐美男性，讓人以為義大利滿街都是俊美時尚的中年男。但她的義大利朋友卻說同年齡的義大利男性若作此打扮肯定遭人嘲笑；歐美男性因受日本漫畫的影響，以為日本女性都是巨乳⋯⋯）
陳思宏：柏林有蔬果大戰，大家拿爛水果上街去亂打，笑鬧天地，喧囂無理。柏林的同志街頭市集，可以看到許多異性戀家庭帶著小孩去參加，闔家歡樂，當天沒有歌聲美妙的迪士尼粉紅公主或者城堡王子，只有多元包容的性別風景，孩子們鬧著笑著，他們的成長光譜彩虹。夏天晴日，到處都是裸曬的人們。大眾三溫暖都是男女共用，而且嚴禁穿任何衣服。領導國家的總理是女人，憲法法庭裡有出櫃的女同志大法官，剛卸任的外交部長是gay，現任的環境女部長剛剛出櫃，目前住在總統府裡的第一夫人根本不是元配而是所謂的小三。
所以，德國人拘謹嗎？嚴肅嗎？保守嗎？納粹嗎？其實，根本只是貼近人性自由的文明，尊重彼此，燒毀偽善。
Q4. 生活中最平常的事，旅居地的習慣卻與故鄉大不相同的？
（Yamazaki Mari在書中提到，歐美的浴室與廁所在同一空間，日本則絕對分隔為兩個房間；日本電視節目的配音狀況呈現了日本與歐美兩地語境的顯著差異；納豆是日本家常食物，大多數外國人卻不敢吃⋯⋯）
陳思宏：在台灣，晚餐幾乎都是熱食，一碗熱湯，冒白煙的米飯，熱炒的青菜，消夜甚至可以是油亮的炸物。熱食可以照亮黯淡的胃，撫平一整天的皺。
但是，就算隆冬時節，大地成為結霜大冰箱，很多德國人晚餐還是只吃「晚餐麵包」（Abendbrot），以各式雜糧種子麵包，配上火腿香腸起司啤酒，根本不需開爐火，沒有油煙，沒有熱度，等於是把冰箱放到餐桌上，開動。
我逐漸也習慣晚餐冷食了，但無法每天，尤其是當陽台被白雪占據，我就真的需要一碗熱湯，泡麵也好，罐頭也好，反正就是要熾熱。
德國大部分的男人在家裡都是坐著尿尿的，因為這樣就可以避免噴濺，尊重女性也達到衛生效果。
沒什麼讓座禮節，柏林地鐵上，常見長者站著，年輕人安穩坐著。
Q5. 請以一句話向他人推薦你的現居地。
陳思宏：自由叛逆卻溫柔誠實，柏林好撒野。
延伸閱讀｜柏林未完成，叛逆還要繼續——陳思宏《柏林繼續叛逆：寫給自由》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