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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貧窮時代」的好日子——劉伯樂《野地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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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樂-1
(攝影/但以理)

說起「窮」與「苦」,似乎都能輕易想起一堆勵志格言,例如「人窮志不窮」「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要舉出自貧困中力爭上游、出人頭地的案例,總也信手拈來、所在多有。窮苦,彷彿成了一種促人奮發向上的動能,是由負轉正的推進力量。

但講起過去窮日子對一個人的影響,已屆耳順之年的插畫家劉伯樂,總是謙和地笑著說,「我常覺得,我們家那麼窮,可是我好像也沒有因此砥礪自己闖出一番作為;我們家也是歷經風風雨雨,為什麼我會這麼平凡?」

野地食堂
野地食堂
1952年出生於南投埔里的劉伯樂,並不如他自己所言地那麼「平凡」。近三十年持續不輟的繪畫生涯,他以樸拙又寫實的風格,留下種種現實中稍縱即逝、甚至是已不復存在的細膩景物,吸引著大小讀者的目光,更曾入選歐洲插畫大展。而不論是他與洪震宇共同演出的《旅人的食材曆》,或其獨力詮釋的《寄自野地的明信片》《台灣畫寫筆記》《我砍了一棵山櫻花》《奉茶》《有鳥飛過》等,累積至今的六十餘部作品,題材從自然到人文、從生態到藝術,可說是無所不包。近期推出的《野地食堂》,則是劉伯樂又一次結合童年回憶與生活滋味的呈現。

問劉伯樂對自己小時候的成長印象是什麼,他說就一個字:窮。

「有多窮,真的是不敢講,一講就會引來異樣的眼光。」劉伯樂的記憶可以回溯到五歲,彼時他們全家住在霧社,隨後搬到台中,不幸遭逢八七水災,輾轉又搬至南投中興新村寄人籬下。身邊鄰居都是公務員,唯獨他們家不是;與周邊格格不入的結果,就是要學習無視他人的閒言閒語,與掩飾自己家中的捉襟見肘。

劉伯樂與童年苦窮最大的連結,就是餐桌上一道道的野菜。「家裡常常空鍋冷碗,我是唯一的小孩,就有一種『要帶菜回來』的責任感。」可能是用採的,甚至是用偷的,反正只要不用錢,能帶就帶,希望多少分擔一些父母的辛勞。「我們都把不用錢的菜叫做『窮人菜』。」劉伯樂笑說原本書名就訂為「窮人菜」,但他覺得,現在回想,那個時代既快樂又健康,不管怎麼窮,每個人也都順利長大了。「其實窮都是父母在扛,我們小孩子的日子都過得很好,再窮也感覺不到。」

劉伯樂-2
(攝影/但以理)
為了三餐而到處尋找野地食材,大自然也因此成了劉伯樂最大的市場與遊園地。捉青蛙、灌蟋蟀、摘野果、挖竹筍……在野地上自由奔跑的野孩子裡,劉伯樂不但是友伴中實驗性格最強的,也是觀察力最敏銳的,不僅為他的生活帶來了諸多樂趣,也成了日後創作的泉源。「我們會把苦日子變成很好玩的日子。說起來,苦日子反而是很有建設性的。」

「那個時候每一家都窮,只是程度差別。所以我想,那時應該可以叫做『大貧窮時代』吧。」而大人肩上的沉重與手頭的拮据,讓孩子用遊樂的態度,轉化得輕如鴻毛。於是,麻芛、龍葵、蕃薯葉、龍鬚菜、麻竹筍;河蜆、土虱、泥鰍、吳郭魚,種種山珍河鮮,都在那樣的大貧窮時代裡,成了大自然友情贊助的盤中飧。

或許有趣,或許也諷刺,過去劉伯樂四下採摘、撿拾捕捉,以充實自家餐桌的菜蔬生鮮,如今多已成為餐館的養生珍饈。番薯簽、豌豆苗、蔥燒鯽魚、泥鰍豆腐……道道都是功夫菜。「以前那麼窮,還不是吃了那麼多東西,還吃了不少名菜。」他哈哈一笑,「整個時代都不一樣了。」

「寫《野地食堂》時,我常想起學校老師總是要我們立大志、要積極、要上進,我都做不到。以前會很難過,後來想想,做不到真好。」劉伯樂認為,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生活樣貌,不需過度比較,也無需怨天尤人。「小時候苦日子對我的影響都是好的,我現在的生活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過得平安快樂。我很慶幸有過這樣的生活。」也許每一個人都應該過那種窮日子長大才行,劉伯樂笑著這麼說。

如同他在〈麻芛湯〉一篇中所言:「似乎只有嘗過苦生活,能吃苦的人,才懂得苦中求樂;也只有窮人才會把生活上的苦味,轉化成飯桌上的美味。」對劉伯樂而言,人生無論酸甜苦辣,他在幼年的時候,便早已學會如何甘之如飴。



劉伯樂作品〕
野地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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