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政彰影像/陳昭旨
今嘛你的身軀攏總好了,無傷無痕,無病無煞,親像少年時欲去打拚。──〈父後七日〉 .
這是散文〈父後七日〉的第一句話,劉梓潔在父親的葬禮聽道士口誦此句,如詩如讖,她說,「當下就知道這是文章的第一句。」而後續出書、拍電影,或者說,讓讀者對著銀幕和書本流淚,也是從這裡開始。
這篇散文獲得2006年林榮三文學獎首獎後,她在得獎感言寫,「父後一年間,每開這個檔案,寫兩行,就要哭到頭痛欲裂整天不能做事好生氣……只是想到,我已經無法再寄任何東西給你了。於是,我又開始寫,我跟自己說,一天,寫一日就好了。」
得獎後,導演王育麟找上她,一起合作拍電影。她答應了,並在今年上映,不僅獲得票房佳績,更遠赴至香港、日本、韓國等國參加影展,而此時,她也將多年來的散文輯成《父後七日》一書。
電影上映後,「在各地宣傳時一直都說父後七日,其實,現在已經父後五年,」她說,「也是到了現在,才可以比較平靜地談父親過世的事情。」她是說比較平靜,意思是能夠強忍住不落淚而已。
在書中,她說了更多關於告別的事,「告別之後,才能開始寫作,」她說,而且跟〈父後七日〉一樣,她說感傷的事時,也會盡量發笑,笑點很低。
例如告別童年,她問台糖的櫃檯人員為何找不到健素糖,對方說,「後來驗出來健素糖裡的酵素,是給豬吃的,就停止生產販賣了。」所以童年的味道就這樣給豬吃了。告別男友,「親愛的你問,你最怕的事情是什麼?我說,挾以爆破的哭聲,我怕被你忘記。」而後她一人至雲南旅行,接受兩人分手的事實,在當地看到一張明信片上寫:麗江永遠記得你。
我最喜歡的小說家是卜洛克,高中時就從《八百萬種死法》開始唸,喜歡他寧可疏離也不眈膩、冷硬的寫作風格。 攝影:政彰影像/陳昭旨
原來,撐托住你的生活的,非多情多金的男人,而是那支對你不離不棄,始終盡忠職守張嘴緊咬住髮根的鯊魚夾。──〈宅女及其所創造的〉 .
從彰化北上念書,而後進入藝文媒體工作,她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寫「一個女孩」在台北生活的故事。在經歷父後之種種,她發現,其實自己寫的是「一個離鄉的女孩」在台北。
她在彰化家裡不會抽菸,即使是家人來台北,「他們等於是把家都帶來台北了,那時我也不會抽菸。」離鄉和家鄉,也就是一根菸的距離。
因為電影,她也把家鄉帶到海外,並讓外人找到家鄉。由於她是爺爺帶大的,而爺爺受日本殖民影響很大,所以她的電影中有梶芽衣子的演歌,道士也會說日文甘爸爹(加油)。電影在日本九州的福岡放映時,觀眾有很多「灣生」(台灣出生)的老人家,戰後才回到日本,「他們會跑來跟我說,記得小時候在台灣看過的葬禮,真的就是像電影中那樣。」爺爺雖然一輩子都在談論日本、卻難得離開彰化、更不曾出國,這次算是跟著她出國了。
現在,她在寫一部都會愛情故事的劇本,但是這個鄉下來的小孩,寫不出台北市的都會愛情,所以場景會設定在台北的中永和這樣的衛星城市。她曾在永和住了五、六年,永和的中和路、中和的永和路,永和的中山路和中正路與中和的中山路與中正路,這般的迷宮也難不倒她。「不會騎機車的女生大多是台北人,」她笑。
聽來,這應該也會是一個好笑又感傷的愛情故事。在枯燥貧乏的生活中,只要我們還笑得出來,應該就可以永遠記得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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