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祕密有時只在一字之間──九歌出版社總編輯陳素芳與馬翊航解碼《假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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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城鎮》這是馬翊航第二本散文集。2020年出版的《山地話姗蒂化》是關於身分、空間、家族與書寫。也是關於身體,反問世俗的標籤。 
四年後的《假城鎮》則是從軍旅的「假城鎮」經驗出發,轉向向內的心靈探索。書中不論是長篇散文「假城鎮」、「淑女忘記了什麼」或短製「棄捐」、虛實的寶島導覽,以及歌曲的敘述,無一不是在試圖捕捉非傳統的幽微,也試圖為時代解碼。
為更深入馬翊航的新書世界。九歌出版社總編輯陳素芳(以下簡稱陳)特與作者馬翊航(以下簡稱馬)做了如下筆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提問:陳素芳(九歌出版社總編輯) 回覆=馬翊航(本書作者)


陳:書名為何取《假城鎮》?如果以這樣的理解:「假」是認同,「城鎮」是空間,你又如何調整二者間的關係?

孫梓評在《假城鎮》的推薦序裡面,提到他「對『假』有與生俱來的好感。」,我很好奇他的好感來自哪些「假」?偽科學、模仿秀、不明飛行物、盜版CD、與熱門院線僅有一字之差的B級片、人造寶石、複製畫、因宗教需求產生的牛若麵與菩萄酒⋯⋯他們真實存在,無論前衛保守,極致之處往往讓我想要起立鼓掌。


假城鎮(限量親簽版)

假城鎮(限量親簽版)

山地話╱珊蒂化

山地話╱珊蒂化

我原本想,若「假」是「認同」,有沒有自相矛盾、驟下定義的嫌疑?但如果把重點放在「認」,後面的「同」,就是活動式的了。我的確也與種種被我認出來的東西相好交陪:喔,你也假裝在這裡嗎?也因此,孫梓評説的「與生俱來」,產生另一層關於「認同」的回音。「假」畢竟是某種鍛鍊:我與生俱來如此,因此不得不這般。

想到這些發光的假物(與被此微光燭照的我),它們各有亮度不等的舞台。軍中「假城鎮」之為物,它處在紅土黃沙綠草青兵中;牛若麵周遭,環繞著感恩的心;不明飛行物它必得降落在印刷品質欠佳的黃斑紙張上⋯⋯如果「城鎮」可以被理解爲「空間」、「舞台」,它也許與一組道具、數層關係連結在一起。書裡還有其他共用「假」為名的事物(包括我在內),也許說不太清楚如何「調整」它們,但我相信它們原先就具有一些開口。那開口不見得朝向「真」的那端,而是朝向過去與變化。(就像我也喜歡的假唱、假動作、假投票⋯⋯)

鯉魚山步道上的微縮總統府,也是某種假城鎮鯉魚山步道上的微縮總統府,也是某種假城鎮。(照片提供/馬翊航)


陳:從兒歌到流行曲,〈臺灣點歌王〉標示了成長的過程與經驗,為何這些歌曲成為你生命中重要的記憶點?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我與朋友在家中喝酒聚會時,偶爾會做一件事:請大家輪流點播一首歌。不是為了評價誰點的歌最有品味、最意想不到或最符合當下氣氛(雖然我知道一定有人會因此設想),而是好奇在此眾語言情緒氣味交會處,你會想到什麼?千萬首曲目,為何是這首歌從藍牙喇叭中被呼叫出來?(上一首還在文夏,下一首怎麼就倖田來未了?)我們有時問(你怎麼會想到這首?)有時猜(竿,可能因為他上個月被劈腿),有時只是任時光從身邊流逝(來自テレサ・テン〈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成為記憶點的原因,有時是時代如此(例如〈浴火鳳凰〉),有時也是身不由己(請參見〈臺北Sayonara〉),但一切一切寫出,絕對是我自投羅網。這些歌在《假城鎮》重播插播,即使心酸不忍聽、即使氣氛怪異,也是自找的。

漏網之魚是一定有的(例如張惠妹在我國小的時候來過池上,為新建案落成而唱;例如我好想寫宋冬野《安和橋北》,那張專輯聽都不用聽,看封面就哭了。)與其說是漏網,應該可以想成是,魚藏在哪些石縫下?我是恰巧走到那裡,驚動了牠們。千禧年初,大家時興上網抓歌。我好喜歡「抓」這個動詞,有速度,需要動用指頭。聽歌抓歌想歌寫歌,或許需要是大驚小怪的。

(我也想知道,素芳姊如果要點一首回應生命某片段的歌,那會是什麼?)

陳:今天不回家。那其實是很早期的流行歌,只因為大學時期常翹課,就想起這首歌。

與《豔光四射歌舞團》的姊妹,在雨農橋畔公園與《豔光四射歌舞團》的姊妹,在雨農橋畔公園。(照片提供/馬翊航)


陳:電影今年適逢《豔光四射歌舞團》20周年,書中〈淑女忘記了什麼〉寫的就是有關這部電影,要不要談談參與這部電影演出,對你的影響,以及這部電影的意義。

〈淑女忘記了什麼〉,才真的是有好多漏網之魚(可能要到豔光60週年再寫。那時我八十二歲,應該會是社會普遍能接受,可以開始寫回憶錄的年紀了吧。)也許作為備忘,在這裡略提兩個片段、一個畫面。一是,我曾經在《熱愛雜誌上(好有時代感),將《豔光四射歌舞團》改寫為一篇電影小說(實話實說——整體成果當然是鳥鳥的)。二是,我曾經在業已不存的PChome新聞台(我的新聞台名稱叫「孔雀王朝」,也很鳥),寫過一篇文章叫〈豔光之影。描繪的場景是,那天主角小明在墳墓區拍關鍵的牽亡送別戲,整座山區已經微秋涼,我罩著橄欖綠的罩衫漫步連結到墓區的小徑,覺得自己有夠淒美(可能也因為那時瘋狂暗戀劇組的攝影助理)。

畫面是,電影中近結尾的場景:巨大的挖沙船載著花車,漂流在城市的河面上。這是電影中我最喜歡的場景,據說特別出動了臺灣最大的挖沙船來拍攝這個畫面(當時拍攝時就上了影劇版)。我對這種過度動員、曠日費時、(疑似)本末倒置的事物,本也有「與生俱來的好感」。花車的怪異尺度,復被裝配在另一尊不那麼合情合理的道具上——她們(別忘了船上還有一群皇后)究竟要去哪裡?拍完那場戲,我們恍恍惚惚地下船(我真的在兩種意義的暈船中)。最後進戲院,看到那一幕真的好感動。

我非常喜歡《豔光四射歌舞團中關於「倒影」的表達。倒影表達了千言萬語。〈淑女忘記了什麼〉是一種倒影。

彰化南天宮十八層地獄的遊園指引(照片提供/馬翊航)


陳:你是怎樣定義心中「台灣八景」?為什麼選這些B級景點,可不可以談談這些文章的創作源起?

讀者可能會發現,最末一章「寶島八景」事有蹊蹺:這八景並不均勻分佈在島內外,有些縣市獨厚了(花蓮得兩分),有些「點」可能稱不上景(蘋果直營店也可以?),有些定位困難(如果景點會有說明牌,那「間隔與旋轉的裝置」應該安在哪裡?)。我在其他地方提到過,「八景」的形塑建構,是歷代人為;這批聲東擊西、充滿破綻的八景,可以算作一種邀請。在這裏我可以多些補充——八景也可以是八影。這些地段,各有感官上的捕捉、意外與落空。

《假城鎮》的完成,要感謝兩個專欄的邀約人:《週刊編集》的鈺雯邀我寫歌的記憶;《聯合報》繽紛版的栗光邀我在「青春名人堂」寫作,方向由我擬定:我把焦點對上了一些B級景點。

在我接觸B級景點這個詞之前,我就已經愛死美崙山的米老鼠。我第一次在花蓮看到它的時候,真的只能說大受震撼(他的身體在哪裡?為什麼他要比YA?)。而我小時候最早看的漫畫書是《機器貓小叮噹,且現在回想起來,其中應該也參雜了部分臺版的仿作。這些由他人所起,在我記憶暫存尚未處理,有點混亂的作為,我知道它們佔有我生命氣質之絕大部分。

臉書、IG上有一些搜集B級景點的帳號,也偶爾可以看到某些網誌遊記標榜「勇闖」秋茂園。有些愛秘藏與我相近,卻也有些,我多少從其中感受到某種「貶抑」的氛圍,或重新劃定品味。我對於B級景點之愛,可能不完全是為了化俗為雅、化雅為俗——這兩種路徑都有其(史學上的)前輩、(當代性的)趣味,但執行過頭了,也會現出它惱人、呆板的一面。我對於B級景點的喜好,也來自於其極致與過;好奇裡面究竟有何「設想」與「意圖」?正因它可能無比單純(有時逼近邪惡)、也可能意外細膩(善意的另類作為),所以吸引人。與其說那裡面很有「人味」,我可能更受「神祕」所吸引。

彰化某咖啡廳門前的熊貓,與美崙山的米老鼠氣質相近彰化某咖啡廳門前的熊貓,與美崙山的米老鼠氣質相近(照片提供/馬翊航)


陳:你曾經在演講中說散文寫作是「擾亂」、「為非作歹」,為什麼?你覺得自己有做到嗎?

也許延續著B級景點的問題——我想讓散文變成B級景點嗎?我想讓散文變成B級散文嗎?重心也許不在「級」,我意圖的不是二樓到一樓、三樓到陽台的「階級」,而是那個「B」。B.B.Call的B:被淘汰、會呼叫、有訊息、可再利用。

最近《黑白大廚》裡面,有一位讓人好困惑的廚師:拌飯大王。穿著君主的衣服豪華登場,拌飯料裝在銅鈸裡,米飯大費周章地排成BIBI的字樣。吃之前必須喊著拌飯拌飯邊打節拍(會整死i人)。當評審白種元吃下第一口:好鹹。直覺當然會認為,天啊笑死何必搞這齣,廚師不如好好正經做飯。但反直覺不見得是壞事,即使那儀式是奇異的、我不甘願做的。(在這世上我不甘願做,但其實並不壞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我在《假城鎮》裡曾寫到,池上夜市以前有小攤子在賣水晶,我跟我迷信的好友李買了碎水晶做枕頭。老師如果知道,一定會覺得搞什麼東西啊,好好唸書不是比較實際嗎?其實我跟李,國小時還曾經在夜市裡扮過檳榔姐妹花(整個戲劇的目的大概是為了衛生防治,反菸酒檳榔。我們當然志不在反,而是為了在烤魷魚霜淇淋與套圈圈之間,扮女裝。)這並不是一樁我沒來得及寫出來,如何如何「為非作歹」、「擾亂鄉村秩序」的往事。這些記憶,就是在我身體裡面鑿壁借光,從掉落的香灰裡尋找明牌的那位鄉親、那位仙姑。

我在至今得到的一些閱讀反應中,最讓我珍藏的是倪瑞宏給我的私訊「你寫的好多細節都好煩」。這「好煩」是正面的,但寫作中的「擾亂」、「為非作歹」是雙面的,是我對這些往事的「報復」(誰叫你們這麼煩),也是我對它們的模仿(我能有它們一半的煩就不錯了)。如果不夠有效,那是我個人的限制。我很有可能愈來愈乖順,但往事並不。

假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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