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畫！不停地畫！──千葉徹彌自傳作品《悠哉日記》-不讀不知道！-OKAPI閱讀生活誌

「如果手塚治蟲是漫畫界的國王，那麼千葉徹彌就可稱為漫畫界之后了。」講這話的人是梶原一騎，日本傳奇漫畫劇作家。時當1970年，他與川崎のぼる、千葉徹彌合作的《巨人之星》、《小拳王》（『あしたのジョー』），正同時在講談社『週刊少年マガジン』連載，掀起日本全國一片漫畫熱。

稱手塚治蟲（1928-1989）為日本漫畫之父，這個很容易理解。除了創作質量驚人，更重要是他的開拓力。沒有他，就不會有「電影拍攝手法」的故事漫畫，更不會有助手制度與企業化經營的漫畫工作室，甚至第一部改編電視卡通動畫的作品也是他的《原子小金剛》！

國王顯然功業彪炳，那王后呢？王后有什麼豐功偉業嗎？世人大約很難得出來。王后只是緊守著國王所開創的，日夜不停地畫！畫！畫！讓國王的家園地基穩固，疆域更深更遠更廣闊更高超⋯⋯。

日本漫畫家千葉徹彌（1939-）。（圖片來源 / wiki）

▌上帝送的禮物

如同人們所常說：「上帝會送每個人一樣禮物，只是你有沒有打開而已。」這個禮物叫「天賦」或「才情」，打開了你的人生便事半功倍。千葉徹彌是天生的漫畫家，從小就愛塗鴉。七歲以前居住在「滿洲國」奉天（瀋陽），冬季天大雪封屋，繪本、童話看光了，便動筆畫圖排遣時光。戰爭結束，艱難撤返日本途中，藏匿在父親中國友人閣樓裡，他竟能以圖畫哄使弟妹安靜，避免被人發現行蹤。

千葉家小孩多，戰後日本一片瘡痍，謀生大不易，父母體弱，身為長男的他勉力打工負擔家計，卻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作不來。走投無路時，偶然機緣，竟可以靠畫漫畫賺稿費維生，因為有收入，自來反對他畫漫畫的父母，竟也同意，甚至還幫他收集資料。

然而，漫畫這條路也不是一帆風順，最大麻煩是他才情雖好，動作卻慢，每個角色每個畫面都要絞盡腦汁，想了又想，因為：

不同的角色就有不同的個性、優點、缺點、習慣以及奇奇怪怪的毛病；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必須牢記每一種角色的特性，甚至連某些場合也需仔細地安排，如此才能將活現在紙上的各個角色都控制得很好。

他自己也承認，當他能跟自己所設想的角色合而為一，畫得得心應手，「大約要用上一年的時間」，如此「熱機」，真不算快，偏偏他還有另外一個毛病，「過長的篇幅會使我作畫時感到厭倦。」這已夠麻煩了，竟還有第三個：

我和別人不同。我無法同時去料理三或四部不同性質的漫畫。我只能全心全力完成一部後，再接下去完成第二部。

▌打通任督二脈的關鍵

雖然有才情，手腳卻很慢（因為太慢，還被編輯開玩笑取綽號「廢物徹」、「遲鈍徹」。）不能準時交稿，老要拖，這樣如何賺得了錢呢？也因此直到1968年之前，儘管「千葉彌徹」這個名字在日本漫畫界已有一定知名度，卻稱不上大紅大紫，遑論名利雙收。他自己應該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因此嘗試與「劇作家」（幫漫畫寫腳本，構思故事的人）合作，最早一位是福本河也，合作完成《魔球投手》，兩年就結束了，也許還不太能適應。接下來是1968年與高森朝雄聯手的《小拳王》（『あしたのジョー》），那就一炮而紅，風起雲湧，把兩人乃至連載所在的《週刊少年Magazine》吹上天去了！

《小拳王》故事簡單，一名落腳貧民窟的流浪兒矢吹丈，偶然被落魄的獨眼教練段平看出他的拳擊天賦，千方百計鼓勵他奮發向上，經過一個又一個的對手，一場又一場的戰鬥，精疲力竭且腦部受傷的阿丈，遍體鱗傷坐在擂台角落，等待最終的命運裁決……最後的這一畫面，成了日本漫畫經典，一出現，不用多解釋，誰都知道那是什麼？

我要的是，那種能在一瞬間燃燒得很通紅、很激烈，最後只剩下雪白的灰燼——沒有一絲一毫不完全燃燒——我不是為了責任、人情才去打拳擊的，我打拳擊是因為我喜歡它，喜歡那種打得你死我活、令人抓狂般的充實感覺。

如此叫人熱血沸騰的一段話，無怪乎成了當時日本列島，人人爭先搶看的漫畫連載，據說當時參與學生運動，誓言推翻既有體制的學生，「他們在掩體後方戰鬥時，一手緊握著《週刊少年Magazine》，另一隻手握著《週刊朝日》。」更誇張的是，1970年發生「淀號劫機事件」時，赤軍派劫機犯的聲明竟稱：「我們是小拳王！」（われわれは明日のジョーである），至於作家寺山修司在漫畫另一主角力石徹死亡時，號召讀者為他舉辦盛大葬禮，那更釀成一種文化現象，把日本漫畫提昇到另一種境界。

《小拳王》最後，矢吹丈拚盡全力癱坐椅子上，成為經典畫面。

1970年，藝術家寺山修司籌備了《小拳王》力石徹（矢吹丈的對手）葬禮。

花了六年時間畫完堪稱「國民漫畫」級的《小拳王》之後，千葉徹彌彷彿一下子打通任督二脈，從此再沒什麼難得了他，佳作接連而出，台灣漫畫迷耳熟能詳的《好小子》（『おれは鉄兵』，連載7年）、《新好小子》（『あした天気になあれ』，連載10年）、《大個子》（『のたり松太郎』，連載20年），不但時間長，也有重疊，且是由自己跟助手完成，不用劇作家協助。然而，深知感恩的他，日後卻屢屢道及：「《小拳王》有今日的成就，全賴拳擊技術造詣很深的梶原的幫助，要不然不可能畫得如此深刻！」——梶原是梶原一騎，因為《巨人之星》同時也在《週刊少年Magazine》連載，所以技術性化名「高森朝雄」，避免重複。

好小子文

新好小子

大個子

▌老派的溫暖光輝

千葉老師就是這樣溫暖的一個人，這種溫暖也可以從他的漫畫作品裡「絕對沒有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物」見出一斑。對此，他的看法是這樣的：

在扒手的世界中，他們總有一些成為扒手的理由。事實上，絕沒有任何一個人只是因為喜歡犯罪而犯罪的。或許讀者又會說：「只要心志堅定怎會步上歧途，甘受社會排擠的危險呢？」其實，誰能想像得到金錢所具有的魔力？

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慈悲，讓他的漫畫有別於其他人，時時閃耀出一種老派的溫暖光輝吧！

從昭和畫過平成，畫到令和，獲獎無數。「漫畫之后」的尊榮堪比伊莉莎白二世女王。如今貴為日本漫畫協會會長，少數歷經「貸本時代」的元老級漫畫家，不時有人問他如何成為跟他一樣的漫畫家，他的答案始終不變：

當別人問我：「你為什麼作畫？」我總是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為我喜歡畫！」
成功的第一要訣是：畫！畫！不停地畫！認真當個漫畫的傻瓜。

——這麼有趣的漫畫家，充滿魅力的一生，他的自傳作品《悠哉日記：千葉徹彌半生自傳》，怎能不看？快快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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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傅月庵

本名林皎宏，台灣台北人。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研究所肄業。專業書人，先後投身書籍產業上中下游。曾任出版社編輯、主編、總編輯，二手書店總監，現任「掃葉工房」主持人。樂在閱讀，志在編輯，並提筆為文熱衷分享書籍的美好，勇於跨越各種技術障礙，思索出版的形式與可能。近年戮力籌辦「春風似友珍本古籍拍賣會」，再現紙本書的價值。
出版有《生涯一蠹魚》、《蠹魚頭的舊書店地圖》、《天上大風：生涯餓蠹魚筆記》、《我書》、《書人行腳》、《冊頁流轉》(合著) 、《一心惟爾：生涯散蠹魚筆記》、《父子》、《閉門讀書：生涯似蠹魚筆記》等繁簡體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