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最近以巴在加薩走廊的衝突、看不到盡頭的烏俄戰爭,還是烽火不斷的敘利亞,天天占據國際要聞版面的這些,看似離我們十分遙遠,但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戰爭前線可能落在任何地方,包括我們的家園⋯⋯毀滅與共好,往往是一念之間的事。法國哲學家安德烈.格魯克斯曼(André Glucksmann)曾說過:「坐視不管,首先殺死的是遠處的人,然後是身邊的人。上個世紀讓我們學到教訓。當我們袖手看著別人挖墳墓時,我們也在自掘墳墓。」
在一切紛亂之外,我們不可忽視的,是人類不分立場對幸福的共同追求: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醫師團隊相親相愛地攜手合作、撒哈拉以南地區女性支持對抗割禮舊俗⋯⋯都是很好的例子。《走進世界喧囂》作者帕提克・埃伯哈(Patrick Aeberhard),是無國界醫生(MSF)與世界醫生(MDM)組織的創始人之一,本書不僅記錄他從比亞法拉人道主義危機至今的種種,更深深刻畫著屠戮之下的人性光明面。
▌行動,先於思考
埃伯哈開始認真思考人道與倫理的第一現場,並非飽受戰爭蹂躪的赤貧國家,而是法國聖丹尼一家私人心臟病學中心。有天,他接獲一位有自殺意圖之人的救助任務,對方才剛吞下大量的毛地黃。這原是用來增加心肌收縮與輸出量、減緩心臟衰竭的藥物,可一旦過量就會造成心律不整,嚴重的話甚至要人性命。
當時,埃伯哈並未屈服於同事口中的致命結果,反而不斷尋找解決這場危機的蛛絲馬跡。而後他致電美國專家,設法說服他們透過法國航空(Air France)運送唯一的救命稻草,並在未經授權的實驗室裡做製備。出乎所有人意料,女人獲救了。然而,心臟導管插入術創始人安德列.考南德(André Cournand)醫師,卻在一場會議中語重心長地提醒著:「如果你在美國這麼做,很可能會因為阻止一個人自殺而被起訴,因為你迫使他違背了自己的意志。」
二十二年後,他得到來自該女子的感謝,也才得知拯救她的不是什麼解毒藥劑,而是她在結束丈夫思想控制後,內在燃起的一股精神力量⋯⋯
雖說毛地黃事件讓埃伯哈一時無言以對,但他仍堅定地認為:不要迷失在沉默或道德的猜想中、執著於所要承擔的小風險,而是「不惜任何代價採取行動」,這同時也是無國界醫生啟蒙於法國五月學運的道德精神。在緊急情況下,醫師往往手握生殺大權、凡是得有個決定。巴勒斯坦人和長槍黨人在黎巴嫩南部爆發衝突期間,就讓埃伯哈練就一顆果斷的決策腦。「這可能是相當危險的教訓,但仍然是我的信念。」埃伯哈這麼說。
▌人道理念的催生
在動蕩不安又嘈雜的世界邊緣裡成就美好,也是《走進世界喧囂》的真正意涵。不僅是那些作為他日常的醫療服務,他認為,政治承諾也是如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政治是改變世界和生活的終極渴望,而醫學是實踐的手段之一。
沒有比亞法拉戰爭這個最初的種子,無國界醫生這樣獨立在政府運作之外的組織就不會萌芽。埃伯哈回憶著與這個非政府組織一起擁有過的夢想,或許就是作為國際公民,對世界採取行動的重要性。比亞法拉的戰爭與衝突,是人道律法的第一個實驗場,其中也包括所謂「干涉的義務」。除了埃伯哈,本書也提到馬克思・黑卡米耶(Max Récamier)以及貝爾納・庫希內(Bernard Kouchner)等人道醫療的重要推手。
這些經過五月學運洗禮的先驅,究竟想要做什麼呢?埃伯哈醫師讓人們明白,人文主義和政治道德,可謂當時主要知識分子攜手非前沿醫學的成果,並且不再希望受到像紅十字會「中立性」的綁架。弗拉基米爾.真開萊維奇(Vladimir Jankélévitch)、傅柯(Michel Foucault)、安德烈.格魯克斯曼、沙特(Jean-Paul Sartre)、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等思想家,為那輩年輕堅定的實踐者點亮眼前的道路,還在一九八二到一九八四年間於巴黎塔聶醫院(Tarnier)階梯講堂舉辦秘密會議。而後,在二戰受政治迫害的義大利裔演員尤.蒙頓(Yves Montand)、茜蒙.仙諾(Simone Signoret),以及西班牙內戰後流亡到法國的作家豪爾赫.森普倫(Jorge Semprun)等人也紛紛進到這個傳奇會議的名單裡。
一九八一年,傅柯於國際反盜版委員會宣布成立的記者會中,首次提出「干涉的義務」,時至今日仍是人道主義行動的基礎,隨後國際法學家馬里奧.貝塔蒂(Mario Bettati)也將其納入音樂產業當中。最終,這項原則促使聯合國大會在一九八八年通過第43/131 號決議,肯定「國家保護責任」的概念和理論。
▌檯面下也有戰火
裡裡外外的危機與衝突,持續喚起埃伯哈的冒險靈魂。他與同僚不斷為受害者的權益奔波,並致力推進《國際法》,如同無國界醫生在黎巴嫩的作為。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非政府組織內部,可能也是「戰爭現場」。「過於冒進、不夠嚴謹⋯⋯」這樣的聲音,在當時無國界醫生於鵪鶉之丘(Butte-aux-Cailles)地區達維爾街的總部中早已暗流湧動,直到一九七九年六月於希爾頓酒店舉行的無國界醫生大會達到高潮。在這場盛會中,元老級成員狠批組織變得偏離初衷,拒絕將任務變為有償工作、讓活動家變成受薪雇員,也譴責選擇性執行任務的情形。在埃伯哈的筆觸下,我們可以體驗到生動的撕裂情景。
此次分裂事件中,新組織「世界醫生」在貝爾納・庫希內和埃伯哈的倡議下正式誕生。這個新成立的非政府組織,其創始任務便是乘著名為「光明之島」的醫療船,在馬來西亞比農島(Poulo Bidong)附近接收逃離共產黨政權的越南船民。人道再次成為可能,也是對沙特、格魯克斯曼和貝塔蒂等知識分子的承諾。在這之後,其他冒險接踵而至:被蘇軍入侵逾十年的阿富汗、薩爾瓦多與尼加拉瓜等中美洲的鎮壓行動,還有後來在波士尼亞與盧安達等地爆發的種族衝突,這些都深深震撼著埃伯哈⋯⋯
▌當紛亂光臨家門
除了在中東的戰場上救傷、替南美洲關押的政治犯謀求診治機會,世界醫生組織的法國任務,則帶領大家更近距離探討人道救助的重要性。即便在巴黎這樣的大城市裡,也充斥著被社會推擠到邊緣的人,毒品濫用、愛滋、無家可歸者等問題層出不窮。世界醫生在替代療法、提供乾淨針頭等的干預和行動,也間接帶來融入社會最低收入制度(RMI)、全民醫療保險(CMU)與積極互助收入補助計畫(RSA)等變革,為權利走到盡頭的人打開一扇窗,也一解疾病傳播的公衛危機。
此外,埃伯哈在書裡也寫道,二〇一五年十一月十三日晚上,在參加完好友格魯克斯曼的葬禮後,他從共和國廣場散步回家途中,經過槍林彈雨的咖啡館露台。這場槍戰肇因於鏡宮劇院(Palais des Glaces)裡一場宗教性的演出。埃伯哈與曾一同在黎巴嫩和阿富汗工作的麻醉師朋友,就在這個緊張時刻裡,三下五除二地便在餐館中「改造」出一個臨時的野戰醫院,搶救倒在血泊中的傷者。
作為一名跨國醫者,埃伯哈比常人更深明「衝突無所不在」的道理。人口過度稠密、年輕人的高失業率、歧視與仇恨的互踐互踏⋯⋯無數面對邊緣的灰暗人生,加上諸如伊斯蘭激進主義的圈套,其危險可想而知。人民與政府若依舊對自身乃至他國不公與紛爭置若罔聞,恐怖攻擊、內亂等災難,都只是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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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博哈想藉著這本書,鼓勵所有國際公民關心一切周遭黑暗。誠如傅柯所言:「人們的不幸絕不能默默地成為政治上可有可無的殘餘物,而應該是人民站起來向當權者嗆聲的絕對權利基礎。」走進世界喧囂,正是打造你我幸福生活的積極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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