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８月在圖文書的歷史上殞落了兩位重要人物，英國的雷蒙．布力格（Raymond Briggs）與法國的尚．雅克．桑貝（Jean-Jacques Sempé）。三天裡頓時打包了一個時代，而我們有幸成長在這個曾經有布力格與桑貝的時代，未來也要學習他們的力量繼續新的時代。
布力格的父母都在小鎮工作，父親送牛奶，遇見打掃的女孩，兩人一起為共同的生活打拚，生養孩子。一個小鎮裡的甜蜜家庭，這個愛畫圖的孩子堅持要去上藝術學校。雖然父親對這樣的決定有些錯愕，畢竟超過他們的生活想像，但還是支持他的決定。1958年就出版第一本繪本的他，於1966與1973分別以The Mother Goose Treasury 與Father Christmas 得到兩次凱特格林威獎（Kate Greenaway Award）。
The Mother Goose Treasury
Father Christmas
1998年出版的Ethel & Ernest 是他以父母的生活所畫的圖像小說，2016年被改編成動畫電影《英倫戀曲》。本書敘述他摯愛的父母如何和睦相處，在平凡中過著恩愛的生活。因為父母都倚賴勞力收入，他們晚婚，母親在將近40歲才生下他，成為專職家庭主婦，他不僅是上天給予的最好禮物也是唯一的孩子。在全英國有兩百萬人失業之際，父親滿足送牛奶的工作，用愛為母親與他築起甜蜜小窩。這本書裡流露著小家庭的和樂與幽默，並不時在父母的對話裡轉述時代的不安。爸爸說，「妳知道嗎？如果妳現在是住在德國的猶太人，會被限制與德國人結婚的。」媽媽說，「我一點也不想與德國人結婚。」身為勞工的爸爸支持工黨，自認說話並不紳士。父母的言論自然流露市井小民對世界局勢的關心，譬如，「你不覺得很噁心嗎？溫莎公爵和夫人與希特勒握手。」報紙上說貧窮的底線是每週生活費用６英鎊，爸爸說，「我真希望我一週有６英鎊收入。」
Ethel & Ernest
這真是個惱人的世界，後來當他抱回兩座凱特格林威獎，一天不只６英鎊收入時，卻孤單到家人全無。1971-1973年，他的父母與妻子相繼去世對他是極大的打擊。之後，他維持在小鎮裡自在畫圖，自稱是最古怪的老人。1977年，使用大量文字說明的Fungus the Bogeyman 以妖怪為主角，附圖解說，說穿了就是「妖怪的一日行程」；結束時他引用了英國浪漫詩人Robert Southey的詩Bogey。1978年無字書《雪人》（The Snowman）出版後風靡全世界，後來成為每年耶誕節的經典；1982年大衛．鮑伊（David Bowie）還為《雪人》動畫片做簡短開場。在他的作品裡，讀者能感受創作者的社會責任感，譬如出版於1982年的《當風吹來的時候》（When the Wind Blows）是關於核爆的圖像小說（也在1986年拍成動畫）。
Fungus the Bogeyman
雪人禮物盒 (書+雪人偶
當風吹來的時候
布力格幾乎沒有停下來過，總是一本接著一本，即使外界才風靡著他的上一本書，他已經又踏出另外的範疇了。1992年的The Man 用了特別小尺寸的人與平常小孩的異類相處，在衝突與奇幻中賦予超乎尋常的同理心。他著墨細緻線條重疊的風格，加上漫畫分隔的行進方式，獨具快速的用語與閱讀速度；讀者察覺他的孤獨卻一點也不寂寞。
這些書都自成一格，數十年如一日，在學校、圖書館、書店等不同場合扮演著提醒與陪伴的角色。2019年，高齡85歲的他出版了圖文書Time for Lights Out，好像店老闆在告訴大家「要打烊了」，準備收一收了。有人說人生在最後會自成一部影片式的回憶，這本書有這樣的功能。能寫能畫的人真好，打包行李時就這樣把詩、文、畫、彩全部放在一起。
The Man
Time for Lights Out
（圖／Time for Lights Out）
桑貝與布力格最相似的是他們對工作的執著，規律創作的作品，並非倚賴旅行產生靈感，是居家者敏銳的觀察（或是靈感來敲門），他們的動力是「靜」。他們都畫出世界共有的語言：「生活」與「想像」，既務實又天馬行空，隨時釋放著電力，用書與讀者交際。他們最大的差異是童年，在訪談式傳記《童年》裡，我們看到心懷恐懼的小桑貝，天天擔心害怕被體罰，他的童年可沒有布力格家的那種幽默與呵護。兩位創作家經過多年努力，在質與量的建構下自成一個星球體系。
如果未曾接近過桑貝的作品，建議年紀小的讀者可以讀《小淘氣尼古拉》或同名影集；中學生不要放過《馬賽林為什麼會臉紅？》、《哈伍勒的祕密》、《童年》。若是大人，那就直接從《簡單，不簡單》開始吧，中年人更適合讀《誠摯的友誼》與《擁有搖擺樂風的畫家：桑貝》，人生不一定順遂就好，總要小心不時來的抽考，但若沒有起伏經歷也很難讀透書的滋味。我特別喜歡《簡單，不簡單》的銳利，當時桑貝還年輕，所有的畫都是第一回，只想著要驚喜讀者，所以每一篇都帶著力道，讓其他競爭者很難望其項背。對讀者來說，即使半世紀後還是佩服。
我是動畫大師：小淘氣尼古拉
馬塞林為什麼會臉紅?
哈伍勒的祕密
童年
簡單，不簡單
誠摯的友誼
擁有搖擺樂風的畫家：桑貝
《童年》裡可以看到心懷恐懼的小桑貝。（圖／《童年》）
《誠摯的友誼》是2015年由編輯馬克．勒卡彭提耶紀錄與桑貝的訪談，在對話裡經常出現金句，譬如「同伴」與「朋友」的差別，我想桑貝對於「朋友」二字是嚴格的，因為他說「友情是人類情感的最高位階」，雖然他也會試著用幽默遮掩心思，但在那距離之下的，有著更堅固的、不一定明說的、牢不可破的，才是友誼。「最大又難以解決的問題，就是寂寞。人類不管做什麼，都會覺得孤獨。而且到了天上還會怪別人，為什麼這樣虐待人！為什麼讓我們這麼孤獨？」
勒卡彭提耶：「友誼需要靠沉默來滋養？」
桑貝：「要靠講話，但是要非——常——稀——少——。」
這幾句話只是少少文字中的一部分，可說是長者智慧的分享。最好看的還是一張一張的圖。
這兩位偉大的創作者在全世界有千萬粉絲，接下來的人生就像是安徒生，未來人們還會持續讀他們的作品，再度想像他們筆下的世界。當成為眾神之時，年齡就不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讀者們有沒有跟上。
作者簡介
著有《與圖畫書創作者有約》《動物們的讀書會：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童書遊歷：跨越時間與國界的繪本行旅》《是真的嗎？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2》《什麼這麼好笑？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3》《賴嘉綾的繪本報一報》《懂得欣賞，是件快樂的事！》《神奇的32頁：探訪世界繪本名家創作祕辛》等書，最新作品為《動物們的讀書會II：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4》。
部落格：Too Many PictureBooks
專欄：OKAPI閱讀生活誌「主題繪本控」
延伸閱讀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