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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厚心得

人生就算有些不幸也無所謂 ——讓山本文緒的《自轉公轉》帶著女孩們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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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轉公轉 【直木獎得主山本文緒三大獎最後遺作;新海誠、林真理子、村山由佳等名家感動推薦!】

自轉公轉 【直木獎得主山本文緒三大獎最後遺作;新海誠、林真理子、村山由佳等名家感動推薦!】

讀完《自轉公轉》的書稿後,除了驚嘆這部小說的成就外,我最想做的,就是對天上的作者山本文緒說:「啊,您現在就像書中的牛久大佛一般的微笑著,眷顧人間所有仍在苦苦追求幸福的女性吧。」

(或者,您看不過去了,偶爾也來那麼一棍子,把世間男女敲醒?)
(我又搖頭自語,您「不自欺欺人」的苦心「教誨」,多少癡人聽得進去?)

我也很想寫一封長信給您,對您傾訴從二十多年前,先是您的讀者,後來成為您作品中文版的編輯,以及作為一名在社會中、生活裡始終處於自轉公轉狀態而焦頭爛額、而手忙腳亂的女性,在繼《渦蟲》《戀愛中毒》《藍或另一種藍》《三十一歲又怎樣》《無糖的愛情》《落花流水》等長短篇小說之後,睽違多年,再次讀到《自轉公轉》,依然一如以往,隨著故事情節,內心掀起種種共鳴的波濤,又任憑您的文字漂浮,被戳中、被刺痛、被了解、被撫慰,體味到那隱藏在字裡行間的瞪視和溫度,一點一滴地浸潤全身,長期以來強自壓抑的疲憊感,於掩上書頁時,得到了塵埃落定的痛快釋放。

我想,這也是日本的廣大女性讀者,以及由衷地肯定本書力量,三個重大獎項評審委員們的真切感受吧。

雖說已經來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但我們怎麼可能否認,在深受儒家傳統思想影響的亞洲社會中,女性(這裡特指日本、台灣),此刻依舊背負著沉重的既有觀念的束縛和包袱?首先,是女人可走的人生道路選項很少。不管時代如何前進,女孩們再怎樣能夠打扮得光鮮亮麗、在職場上有所表現,但隱約中仍時時受到性別、身體、階級、各階段角色要求的制約,「女人不是就該『這個樣子』嗎!」這樣的暗影威脅總猝不及防地襲來。
渦蟲

渦蟲



社會給男人能較輕鬆地做出什麼是人生「First Priority」(第一優先)選擇的空間。那麼女子們呢?

在二十世紀後半的日本,女性如果二十九歲一個人過耶誕夜,會被視為恥辱,會被質疑「一定是哪裡有問題」。山本文緒大學經濟系畢業,過了幾年上班族生活,於二十五歲辭去工作結婚,並開始寫作,一路走來從未間斷過關心在社會上面對各種難題,卻始終苦苦追求幸福不懈(不得)的女性。

她從一開始就跟別的溫柔風女作家不同。毫不留情地質問,(女人們,你們是否自己想過)幸福的標準是什麼?誰來定義?為什麼女性不能自己決定(儘管要付出相當代價)「First Priority」的選項?尤其是你過了危險的二十九歲、沒有任何進展的三十歲,來到了人人對你面露尷尬神色的三十一歲之時。

「你都三十一歲了還沒定下來,到底有什麼打算?」這是二○○九年,我為山本文緒暢銷短篇小說集《First Priority》取中文書名,陷入苦思時不斷迴盪在腦中的,書中人物背後的龐大社會壓力。這本書巧妙地以三十個三十一歲女子和一個三十一歲男子為對照,淋漓盡致寫出時代眾生相,在擊掌之餘,我反覆揣想山本文緒的寫作動機,以及她一貫的「反動犀利又揶揄」的寫作風格,最後定名為《三十一歲又怎樣》
31歲又怎樣

31歲又怎樣



過了二十年,看似當時那種對女性綁手綁腳的時代漸漸遠去,然而,人生道路備嘗艱辛的山本文緒,其後經歷三十二歲離婚、為創作事業如何開展新頁傷神、三十八歲獲得直木賞、隔年再婚(與丈夫不同住),二○○二年四十歲憂鬱症發作,寫作中斷了六年,而後於二○○七年以隨筆集《再婚生活》重返文壇,二○二○年出版了一舉獲得讀者與評論各方讚譽的長篇小說《自轉公轉》

山本文緒受訪時曾說,她就是不寫世人眼中的乖小孩、模範生、野心上進好青年。這次,她的眼光還是放在那些不起眼的、非都會區的、不是高學歷的平凡人物身上。

《自轉公轉》的女主人公與野都,三十二歲(!),在東京工作多年後,於兩年前因為母親生病,被父親召回老家茨城縣的牛久,在此地的暢貨商城一家大型成衣服飾店分店做約聘員工。戀愛、工作屢經挫敗,待在地方城市日漸失去各種動力,想見未來必然一事無成,每天通勤看見突兀聳立的牛久大佛只覺厭煩,心境更加荒涼。

一個颱風夜,與野都像隻小貓被小他兩歲的迴轉壽司店店員貫一救了,開啟了一段多次轉折的關係。

照護生病暴躁的母親、與父母表面的親子和諧、職場上一介非正職員工的妥協隱忍退讓、貫一的來歷、生活方式、從不表明捉摸不定的感情作風、自己失衡的情感與理智、對工作與未來的不安、對同性友人愛情與婚姻順利的嫉羨、步步進逼而來的年紀增長⋯⋯

三十二歲的與野都,自己的、和迎頭砸向她的來自外部大大小小的煩惱、挫折,猶如地球公轉時也在自轉著一般,她時不時像顆脱力倒下的陀螺,攤在地上,不想動彈。

——她啊,就是腦袋空空,連什麼是對自己是真正重要的都懶得想,只曉得囤積大堆的服飾,以為靠穿搭可以得救⋯⋯

——她呀,做事是挺認真的,原以為能擔當大任,哪知就是這麼點用處,好好的一家店給她搞砸了⋯⋯

——她呢,真以為自己長得可愛,男人只看她是波霸啦⋯⋯

山本文緒將現實人生中的真實與赤裸,放大給你看。你瞥過頭去,她還一次次把你拉回來,更加血淋淋地扯開皮肉要你看明白。與野都好幾次想逃、貫一何嘗不是,讀者也不忍,但山本文緒沒在客氣的,她讓與野都自己在面對這些排山倒海而來的閒話攻擊時,終究自我厭棄地說:「對,我就是這麼卑劣、軟弱、懶惰、墮落、不可取、醜惡⋯⋯」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與野都,和貫一,和讀者,在椎心氣憤之餘,難道不會試圖掙扎從谷底反彈,得到一絲平靜,深入去思考:「真的是這樣嗎?既然我能認知到這些痛處,我不能去做點什麼嗎?」

就是這個!一次次被擊倒後攤平、一次次掙扎起身之時的自我挖掘,一次次短暫的一絲絲警醒,與野都找到了力量,腦子冒出了以前未出現過的念頭,去做點新的什麼。

山本文緒在《自轉公轉》獲得中央公論文藝獎的得獎感言時表示,她在寫完這本書這麼久之後,仍然對那個「連要住在家裡或獨立搬出去住都沒辦法做出選擇,工作表現也談不上專業、行為舉止遠比真實年齡幼稚」的女主人公,最後竟然能夠比她想像的飛得更高更遠,甚至打開了一道窺見宇宙的開口,而感到驚訝。

「其實不需要一心一意想著要幸福。老是鑽牛角尖,總想著非得獲得幸福不可的話,只要遇上一點不幸就會無法容忍。人生就算有些不幸也無所謂,畢竟不可能盡如人意。」
金色夜叉(三島由紀夫讚譽劃時代之作‧十九世紀末日本最暢銷「國民小說」‧全新中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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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轉公轉》裡,山本文緒保留了她不討好、不哄騙讀者的誠實,極真,文字老練、走筆鋒利又帶節制,故事結尾呈現出與先前作品截然不同的光暈。我想起一段報導,同是直木獎得主,也是山本文緒三十年多來的好友唯川惠曾這麼形容她:「山本文緒為人很體貼,平時很沉穩,很少流露情緒,但有時候也表現出很強烈的不以為然,在讀她的小說時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一股隱藏的怒氣。她對於一些成規或既定觀念,有一種非破除不可的熱切。」然而,我不禁想,山本文緒在寫《自轉公轉》時,是否已然體察歲月沉澱的平和,領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感於牛久大佛的悲憫臨照?

我確然讀到了作者的對於女性不合理處境的嗔怒,我也讀到了其中吐露的對人世現實的切切理解和坦然接受,如同與野都在熱海踹了貫一一腳又一腳(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對照明治時期名作尾崎紅葉的《金色夜叉》來讀,小都這兩腳可是為古今女性出了一口惡氣)。

山本文緒筆下,千頭萬緒團團轉的與野都,接受現實,蒙昧無明的心緒被滌淨了,她展翅高飛。這是山本文緒給全天下女性的祝福,「人生就算有些不幸也無所謂」,女孩們,面對現實,振翅高飛吧。

作者簡介
陳蕙慧(木馬文化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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