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作品很奇妙的是,會特別感受到那是「很現在」的作品,所謂「現在」並非對時事的呼應,也並非與外在世界的牽扯,而是撥動現代人(疲憊、困頓、倦怠於日復一日生活的現代人)心弦的感性。就比方聆聽中島美嘉〈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被那句「一定是因為對於活著這件事太過認真了」給狠狠揪心的共感,是一瞬被理解、被碰觸、被輕輕地捧住,所以能夠好好痛哭、好好宣洩的感性。
這樣的感性,也是我在接觸アボガド6 的作品──無論插畫、漫畫──所體會到的。或許是因為常在Twitter及pixiv上刊登單格漫畫、插畫,アボガド6擅長一擊必殺的概念,往往一幅畫內,就匯集了強烈的衝突與隨之而來的哀愁,好比畫集《果實》的〈燃燒生命〉:少年站立在傾倒的汽油桶旁,打火機掉落,我們已知曉結局,可少年那燦爛、開懷的笑容,依舊勾住了觀者的心,是發生了什麼,令你如此期盼死亡?當單幅插畫所留下的空隙被故事所填補,所化作的就是漫畫。從《滿是空虛之物》、《滿是溫柔的土地上》、《願你幸福》到《阿密迪歐旅行記》,可以看出畫家的自我錘鍊,以及對「幻想」元素的熟練操縱。
是發生了什麼,令少年如此期盼死亡?(圖 /《果實》)
アボガド6 筆下的科幻(姑且稱之為「科幻」好了),並非硬核寫實的未來假想,而是在各種變形、簡化中,對於「現狀」的巧妙轉換。像在短篇〈安全之國〉內,國家全方面照顧、支援國民的健康福利,還人人配給一台機器人Omni,協助人們過上更有品質、更健康的生活。然而,福利也等同義務,在安全之國內,國民只有「健康義務」,沒有去死的權利。企業面對有自殺前科的求職者,只擔憂留下不良紀錄、影響公司存亡,給予「您還是專心養病」的客套拒絕。啊!即使如此,國家仍保障個人的生活權益,提供援助金與醫藥品,畢竟維繫國民福祉,是國家的目標嘛!
以美好掩蓋偽善,以虛構道出現實算計,在短篇漫畫集《阿密迪歐旅行記》中,アボガド6 以令人想起輕小說《奇諾之旅》的諸多國家設定,描述一個個既是想像虛構,又處處呼應現實的國家繪卷。無論是影射社畜文化的「大人之國」,或是以道德指數監控人民的「道德之國」,其現實對應無不顯而易見。不過,漫畫家不只是拐一個彎,以假想設定批判現實社會,而是探索在這樣的世界內,我們應當如何生存?當〈寂靜之國〉內,拋棄原有國度,找來地圖,動身闖蕩外面世界的聽障者奔赴遠方時,旁白這般訴說道:
「我們就用最真實的自己/尋找能活得輕鬆的地方吧/尋找能活得輕鬆的方法吧/寂靜今天也祝福著我們」
〈寂靜之國〉中,聽障者在原有國度備受現實打擊(© avogado6 / A-Sketch 2020 / KADOKAWA CORPORATION 平裝本)
我們是誰?アボガド6 的畫風一慣簡約單純,其人物形象,根本是一個圓、幾個點、幾條線,不需要太高的技巧就能複製。但《漫畫原來要這樣看》的作者Scott McCloud提醒我們:當讀者看到寫實、擬真的面孔時,會看到「他人」,可當讀者看到一張卡通化、簡單的臉譜時,會看見「自己」。知曉這件事後,彷彿就能窺見,為什麼アボガド6 的作品可以敲擊讀者的心,因為我們總能從他的作品中,看見那個對其他人堅決述說著「活下去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允許」的自己。
アボガド6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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