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鰻漫回家路》為2019年瑞典最高文學桂冠奧古斯特獎(August Prize)非虛構大獎作品。
我是帕特里克・斯文森(Patrik Svensson),在《南瑞典日報》的藝術文化組擔任記者已經超過十年了。《鰻漫回家路》是我的第一本書。我在斯堪尼省西北部一處小鎮長大,離瑞典大家口中的「鰻魚海岸」不遠。就我記憶所及,我經常與父親釣鰻;這經驗讓我從童年時期就培養了對動物與大自然的濃厚興趣。
大學時我修習文學和語言,以及其他人文方面的學科。擔任新聞工作者的我,報導內容涵蓋書、音樂、社會議題與政治,同時也探討科學與研究。後兩者近年逐漸成為我關注的焦點。我嚮往科學,並非因為它明確實際且能提供所有答案,而是因為它是個漸進的歷程,仰賴著人類美妙的天賦與熱切寄望逐漸發展。
我想寫鰻,因為科學仍有謎團與想像存在的空間,而牠們是完美的例子,也因為牠們自古至今的神祕存在超越了人們傳統認定的、所謂人文與科學間的明確界線。
記憶中,我寫的第一篇文章以蟒蛇為主角。當時我還在念中學;我找遍所有可以參考的資料,認真閱讀創作,直到我感覺蛇就活生生在我眼前。我書寫潦草,在字裡行間畫出一條扭曲身軀的蛇,彷彿透過它,便能連結起我腦海中一切關於蛇的知識及想像。
就某方面而言,現在的我也在做同樣的事,但這一次,主角是鰻魚,而且,這一次我寫了一整本書。
我從有記憶以來就很喜歡寫東寫西。我釣鰻的歷史則可以追溯到更早之前。
我總是隨著父親出發到溪流下游釣鰻,那裡離他幼年的老家很近。
在那些充滿魔力的夏日夜晚,蝙蝠飛高飛低,在皎潔明月下悄聲穿梭,低垂水面的柳樹留下闉黑剪影。那畫面我至今仍歷歷在目,神祕又熟悉。我們父子透過這些奇妙時刻認識彼此,兩人藉此建立的情感連結也延續至我們的一生。若非鰻魚,我們或許不會感受到自己在彼此生命中的重要地位。
在我學習閱讀時,最初的良伴是一本與魚類有關的書。母親知道我愛魚,從圖書館借回來給我看,她會唸給我聽,每次唸到最後一頁時,我就會央求她從頭再唸一遍。
只要還書日一到,她就必須跑去圖書館重新借閱,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終於厭倦了朗讀鮟鱇魚、大白鯊與鰻魚,我別無選擇,只能自己看了。突然間,我學會了將地球上豐富魚種的圖片與下方的敘述文字連結。透過居住在深海中的奇異物種,我接觸到了語言。
想寫有關鰻魚的書的念頭,在我心中蟄伏已久;一旦我將它化作白紙黑字,各種片段便慢慢湊齊整合,有了自己的節奏與步調。歐洲鰻是自然界最怪異奇特的物種之一。體型如細長柳葉的幼鰻於馬尾藻海誕生後,便開始乘著大海洋流前往歐洲,進行為期至少兩年、長達四千哩的驚險之旅。抵達陸地海岸後,牠變態成為「玻璃鰻」,而後又成為「黃鰻」,悠遊在歐陸淡水水域。牠離群索居,遠離光線與科學,時間可以長達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直到再度於秋季遷徙入海,此時已經是「銀鰻」的牠,會一路游回馬尾藻海,繁衍後代,最終死亡。
鰻魚的一生,會從「魚卵」變成「柳葉鰻」→「玻璃鰻」→「鰻線」→「黃鰻」→「銀鰻」等階段。(圖片來源/wiki)
我們如今能知道鰻魚的生命循環,是因為許多研究者(其中包括某些歷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在數百年來殫精竭慮地試圖理解這奇特的魚種。遠至亞里斯多德時期,所謂的「鰻之謎」便已然成為最令人費解的科學謎團之一。佛洛伊德生涯首個科學研究任務,就是試著證明鰻魚有無雄性繁殖器官。丹麥海洋生物學家施密特(Ernst Johannes Schmidt, 1877-1933)用了自己二十年的人生黃金時期在大西洋巡航,只為了想找出鰻魚的繁殖地。美國海洋生物學家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 1907-1964)也對鰻魚著迷不已,進而影響形塑了她的人生與思想。
但我們仍然不是很理解鰻魚。沒有人真正看過鰻魚交配;也沒有人能完整描述鰻魚的變態過程,或解釋牠們為何選擇在馬尾藻海誕生死亡;從來沒有人看過任何一條成鰻在馬尾藻海活動。而如今鰻魚族群正在凋零減少,我們也不知道確切原因。
我想要寫一個特別的題目──鰻魚與牠奇特的生命週期──但我想要把它寫得普及易懂。
我也想要寫一些尋常且平凡的東西──我與我父親的故事──但用我自己的獨特口吻。
因此這本書部分是鰻魚的科學研究史,部分是我與父親的相處經驗,二者相互輝映反射。你要如何真正認識鰻魚,或另一個人類?鰻魚的漫長旅程與我們尋求個人起源又有什麼關係?
我在一個鄉間小鎮長大,父母都是勞工階級,所有鄰居、親戚與同學家長也都是。在那裡,從事釣鰻工作比寫書或上大學更天經地義。
但我終究還是離開了,不再碰釣竿,開始我的大學生活;我開始寫作,當起新聞記者,與自己的過往漸行漸遠。
藉由書寫鰻魚,我重新尋得了自己的歸鄉之路。
希望你們會喜歡我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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