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但以理)
這是最飽的城市,也是最餓的城市;這是做夢的所在,也是幹活的所在。適合夾腳拖,適合悠然生活,這是個一言難盡的城市,這是台南。可以把它視為三天兩夜小旅行的好去處,也可以當做All you can eat的美食衝刺,優美的府城古蹟更不可錯過,如果你願意伸出手,把生活的轉速調慢,給這個城市多一點時間,關於台南,還有非常多值得細細品味的美好。
2010年一場Punch Party主題演講,米果受邀以七分鐘、21張投影片來講台南,她提出:「別用暴飲暴食或一夜情的心態來體驗台南,請以結婚為前提,和台南交往吧!」當時,也開始有出版社跟她提出版計畫;她回顧過去十年來斷斷續續寫的台南,其實都是為了想寫而寫,並沒有出書的打算,加上當時編輯希望書中放入小吃、散步路線、美食地圖等資訊,甚至想跟當地業者合作隨書附贈折價券,她覺得方向不妥,回絕了各種出版邀約,「台南應該是可以悠閒過活的地方,而不是短期衝刺。」
直到黃威融籌備《小日子》雜誌,希望米果寫點台南,她於是把一些沒發表過的文章挖出來,出乎意料的,黃威融選了一篇跟台南人吃魚、煎魚有關的故事,米果原以為雜亂的文章,其實讀來隨性自然,非常有意思。「台南永遠寫不夠,寫不完,」她為自己漫長的改稿劃下一條終止線,那是她的台南回憶錄,遙遠卻深刻,將記憶爬梳攤平,集結多年文章,終於出版《如果那是一種鄉愁叫台南》。
好像搭上那種會搖搖晃晃的慢火車,窗外風景沿途流逝而去,兒時記憶模糊而遙遠,她很努力要憶起騎單車經過的長巷、懷念的手作年菜、第一次吃到的紅豆牛奶冰,「我雖然沒有辦法做到一本大家都滿意的台南,至少要做我自己滿意的台南。」她後來發現,自己有一些記憶可能是錯誤的,例如她去查東安戲院結束營業前放映的最後一部片,原來是日本片《黑天使》和李麗珍的《千言萬語》,但是她一直記得戲院是結束在徐若瑄手上;或是,她常常憶起的某條兒時小路,兩邊是樹,路面是碎石子沙地,後來問遍所有家人,卻沒人記得那條路;或是舊家外面的神秘花園,開有好可愛的小花,跟父母對照之後,只是片有雜草的空地……「童年的記憶,過很多年之後忽然說出來,你的兄弟姐妹,或是父母都說不是那樣,感覺有點抓狂啊。」
(攝影/但以理)
後來她才發現,即使是一起成長的哥哥姐姐,大家各自記得跟各自忘記的東西其實很不一樣,「我想把這部分寫下來,那是童年記得,也是許多年來會一直拿出來複習的東西。」記憶在此成為鑰匙,是舊時光的導遊,每邁開一步,景色就更明亮,勾勒出當時台南城內城外的生活風光,那些人、那些事,連氣味都一併湧上,不是台南人,也能跟著米果的足跡,深入感受在地好生活。
現居台北的米果說,現在的時間感已經不一樣了,有了高鐵,回家變得方便快速,不像以前,出門在外的意識特別強烈。小時候的她覺得流行的東西、比較好的工作都在台北,「那時我嚮往有一天一定要去西門町。在電視上看到什麼,也會覺得要去那裡。」隨著時間距離縮短,加上網路便捷,城市間的差距已然改變,她開始規劃再過幾年就要回台南住,「可能不只是台南人,各地方的人都是,有某段時間是想離開故鄉的,好像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到達某個階段,會非常想回家。」
「台南有一些現象是很難解釋的,」她常被問說台南的食物好甜,「這就很難回答,我們從小到大都吃這種口味的啊!對我來說,本來的味道就是那樣。」或是對於吃早餐的堅持,「小學時曾經太晚起,又因為早自習要考試,所以沒吃早餐,到學校才發現媽媽已經追來了。」或是對虱目魚的喜好,這種全身都是刺,連刺的長法都毫無規則可言的魚類,台南人對牠有著深厚情感,小孩可能從副食品開始就喝魚湯、魚粥,這滋味連結童年,成為根深柢固的習慣,米果說,台南人認為「小孩如果連吃虱目魚都不會被刺到,那天下就沒有什麼不能克服的事了。」比起不太會挑刺常常只買魚肚的台北人,虱目魚從頭到尾,在台南都被充分利用,「我在台北有次去買魚,買了一整尾,魚販就問:『妳是台南人喔?』」那是最簡單的辨識方式,而鄉愁無法計量,對米果來說,家鄉永遠寫不完,永遠一言難盡。我們跟隨這班列車,不是台南人,至少可以開始培養台南魂。
〔米果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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