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室報告│星空燦爛,像無數燃燒的小宇宙,創作的能量正在爆發。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為什麼要寫?要怎麼繼續?本企畫邀請深受年輕讀者歡迎、高中校園文學獎評審經驗豐富的作家,擔任文類導師,請他們回溯養成、相談創作之路。看青春與創作怎麼碰撞、怎麼摩擦?原來現在厲害的大人們,在創作的最起步也曾經猶豫徬徨。老師們又想給年輕創作者什麼建言?請看我們的訪問────
回溯養成:會一直寫下去,
我一直覺得是個意外,
但許多時候意外才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Q.是什麼契機,啟蒙你走上寫作這條路?
宋尚緯:一開始其實並沒有想那麼多,也並不覺得自己是走在「寫作」這條路上,我更像是自我治療那樣,寫一點就舒服一點,但這種寫其實是頗不健康的。我一開始是寫小說的,我帶著恨意在寫,我把恨不得想殺死的人安排各種死法,在小說裡一一死去。我自己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充滿恨意,但又不得不和現實世界妥協,我總不可能每天都跟對方打架,也不可能真的就毫無顧忌踏上另一條更辛苦的路,所以用盡各種方式找不會讓自己崩潰的方法,我找到的方法就是寫作。
後來會一直寫下去,我一直覺得是個意外,但許多時候意外才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Q.以前寫詩比較多,現在寫散文比較多,可以談一下這中間的變化和對自己的觀察嗎?
宋尚緯:我開始寫詩的時候是我人生中最無力的時候,當時我連唯一能抒發的管道寫小說都被剝奪了,我的母親跟我說寫恐怖小說會下地獄,我的老師說成績這麼差還花時間在這些沒有用的事情上,接著把我寫小說的本子撕掉。我後來看到現代詩,發現可以用極少的篇幅將我想什麼寫出來,我寫了很多,還貼到網路上,有很多人跟我說那不是詩,那時候的我也不知道什麼是詩,我看了那些人寫的詩,將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換個方式再說一遍,後來他們就說那是詩了。
我後來更常寫散文的原因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發現我不用再將許多話轉化成詩的模樣,我不用再將自己想談的事情給藏起來。因為我不想再躲起來了,所以很多事情與其寫詩,我選擇更直接地將其寫出來。
Q.你認為詩像是什麼?為什麼?
宋尚緯:像在搭一座橋,我現在還是認為寫作就是為了和人溝通,所有想陳述的東西一定有一個內在核心,雖然許多時候我們將核心藏起來了,寫的過程是藏,希望讀者讀的過程則是將那個藏起來的核心找出來。
Q.自己寫詩時的狀態像什麼?
宋尚緯:像是在找一個適合安放這個詞的位置,我不太會說什麼詩來找我了或者是什麼詩就在那裡之類的話,我更覺得寫詩像是一個搭橋的過程,雖然有些時候在詩中會看到一些超現實的技術,但有些知識還是要顧及到現實常理的知識,所以自己必須了解自己在寫些什麼,也要了解自己現在要在這座橋的這個部位放的這塊磚,是什麼作用,而不是隨意找一些詞彙拼湊上去,成品看起來還可以,但實際上不堪檢驗。
Q.(承上)也會寫散文的你,你認為散文像什麼?
宋尚緯:對我來說其實無論是散文還是詩都像是橋一樣,我只是用不同的媒介或工具、材質去呈現出我的世界。但如果真的要比喻的話,用大家的刻板印象來說,詩對我來說像貓,四處閃躲,但你看得到他就在那裡。散文比較像狗,平易近人,明確地讓你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這可能也只是我自己的刻板印象)
精進技藝:先寫出來,才能有後續的討論。沒有什麼比先將作品生出來更重要的事。
Q. 你是怎麼定義「好作品」?對於目前自己的成績是滿意的嗎?
宋尚緯:我覺得能引起他人共鳴的都是好作品。
我對自己的成績也沒有滿不滿意欸,我只能說對我來說,每一次我都盡可能地將「我」表現出來了。
Q. 遇到時事或不平憤怒時,寫作是你安頓情緒的出口嗎?
宋尚緯:是,是一個情緒的出口,也是一個協助我自己整理那些破碎的想法跟凌亂的情緒的方法。
Q. 作品「被看到」這件事,曾經令你有害羞或困擾的感覺嗎?「寫出來」到「能發表」的過程,你做了甚麼?
宋尚緯:最開始的時候會,因為在成長過程中,許多人讀你的作品並不是帶著善意去讀的,他們是帶著訕笑說「哇你會寫詩喔,我讀看看」,你會明確感受到他們並不是想知道你寫了什麼(而且他們也沒有能力去讀你到底寫了什麼),他們是把你在寫作這件事情當做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後來我就覺得無所謂了,我寫我的,我不要求你為我的寫作付出什麼,我也不會去拜託你說拜託你看看我的作品,我的作品很棒,求你來看。愛看不看。
也有人問過我,從寫出來到發表的過程間我做了什麼才能夠發表,我的回答是,先寫出來,我們才能有後續的討論。我覺得沒有什麼比先將作品生出來更重要的事。
Q.對你而言,讀者像是什麼?
宋尚緯:我們彼此都是彼此溪流中的石頭,生活的河流流速湍急但也只是經過彼此。我是覺得這樣想會比較健康一點,事實上就是我跟讀者之間其實並沒有任何關係,不要因為自己有讀者就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也不用覺得自己沒讀者就去求人家來讀你。
致創作新鮮人:可以因為恨這個世界而寫詩,不要因為寫詩而恨這個世界。
但最好的方法是不要恨了,因為最後所有施出的力都會回到自己身上。
Q.創作者眾多,如何避免與他人太過雷同的思考方式?
宋尚緯:我並不會覺得需要特別避免與他人雷同這件事情,需要理解的是為什麼會有這種思考方式,並且試著分辨出,在同之中的細微差異。其實寫作多少都是這樣的,許多人在追求的其實並不是全然的異,而是在不同的切入點下,我們會看到什麼。
Q.你覺得是什麼驅動力造就你持續產出作品?
宋尚緯:一開始我以為是恨意,對生活對人生的恨意,但後來我覺得其實就是困惑。我對生活的不理解,對人生的不理解,對他人的不理解都能驅使我繼續寫下去。
Q.你認為現在年輕的寫作者優勢是什麼?
宋尚緯:時代是在改變的,年輕的寫作者更貼近這個時代,年紀漸長的寫作者不可能永遠都貼近著時代前行,每個年齡階段的寫作者都有屬於自己的優勢,年輕寫作者有年輕寫作者的生活圈,所有成長的環境、接觸的生活環境、思想上的差異都能成為寫作的優勢。語言也是不斷在翻新的事物,許多人說流行用語粗俗,但流行用語之所以能流行,必然也有屬於自己的優勢存在。如何使用新時代的事物與語言寫作,也是年輕寫作者的優勢。
Q.如果可以對過去十七歲的自己談創作,你會和他說什麼?
宋尚緯:可以因為恨這個世界而寫詩,不要因為寫詩而恨這個世界。
但最好的方法是不要恨了,因為最後所有施出的力都會回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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