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1996年1月自淡江大學美國研究所碩士班畢業,沒多久就發生臺海飛彈危機,由於當時正打算赴美繼續攻讀美國歷史,在撰寫研究計畫時,幾經思考,決定以1860年以前美國南北對立與衝突為研究主題,特別是由內戰戰敗的南方角度,理解美國內戰。因此申請學校時,以南方史課程較完整的南方學校為主。1998年9月,我順利至美國阿拉巴馬州的奧本大學(Auburn University)攻讀博士,主修美國南方史,直至2006年8月完成學位返臺教書,前後正好八年。
學習美國南方史,「非裔美國人史」自是必修課程。還記得選課前去請教開課老師艾薩(Patience Essah)教授有關課程的問題,艾薩教授是位非裔女性,她頗為嚴肅的告訴我,因為我學術背景不夠,所以必須先完成大學部「非裔美國人史」課程,及格後再回來上博士班的「非裔美國人史專題」。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與非裔人士說話,艾薩教授嚴肅的口吻但充滿關懷的面容,讓我對非裔留下非常好的印象,其後在學期間,非裔博士班學姊瑞塔(Rhetta)熱心幫我解決宿舍瑣事、非裔同班同學柏帝斯(Bertis)多次幫我修改讀書心得報告、甚至學校非裔電器技工來宿舍修理暖氣時,與我大談昔日在越南戰場的見聞,以上種種,都讓我跳脫以往由電視聞媒體所建構出呆板非裔美國人的框架。
《像我一樣黑》中提到,五〇年代美國白人的刻板印象是非裔文化程度低,總以為非裔口不能言,遇到白人只能說「是的,先生」。但有一次喬裝成非裔的作者在一位白人面前侃侃而談他對家庭、教育、與性的看法,非裔居然有論述能力的畫面讓那位白人非常驚訝(第163頁)。然而,在我與非裔朋友交往的經驗中,會感覺與他們交往困難嗎?他們很特別嗎?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還記得1998年出國前,在家中與母親一同觀看《烈血大風暴》(Mississippi Burning)這部片子,該片描述1960年代美國南方密西西比州的民權衝突,鬥毆及暴力血腥場景不時穿插在影片中,影片結束後,母親問了我一句「你是要去美國哪一州念書?」我回道「阿拉巴馬州」,母親接著問「阿拉巴馬州在哪?」我淡然回答「在西西比州隔壁」,一時間氣氛有些冷,母親若有所思,我也不再多言。
對喜歡《飄》(Gone with the Wind)這部小說及電影的家母而言,美國南方自是有種族問題,而其他親朋好友也偶會問起有無見過黑白種族衝突,有無被歧視等問題,坦白說,留美八年期間,有機會至其他南方地區走走瞧瞧,依我所見與實際感受,未曾見過上述情形,這是一種局內人與局外人的感覺與認知落差。
阿拉巴馬州是美國民權運動發展的重要基地,或許曾經歷過種族衝突的狂潮,當地白人對種族問題的態度,基本上已內化成一種自律模式,對種族問題的看法或許彼此相異,但外在行為,則明顯感覺到嚴守分際且不輕易跨越法律紅線。奧本大學自1964年始有第一位非裔學生就讀,但學校堅守種族平等的立場明確且毫無彈性。
猶記得2001年校內數名白人兄弟會成員,在萬聖節舞會上變裝成三K黨以及奴隸相互嘻笑打鬧,消息披露後,學校迅速完成調查,解散兄弟會、開除鬧事學生並送法辦,事後並在各場合清楚表達校方對校園種族主義「零容忍」的立場,整件事處理迅速、明快且不拖泥帶水,與東方社會常見流淚鞠躬道歉後,一切船過水無痕的狀況大相逕庭。美國在1960年代所通過的《民權法案》與《投票權法案》,一直被視為民權運動的重要里程碑,其原因固然是兩法案的條文完備,更重要的,是聯邦與各級政府嚴格執行民權法律,確實遵守憲法規範,相較於美國政府對各種歧視「零容忍」的立場與作為,亞洲國家對性別主義及種族主義的態度,顯然就隱晦許多。
不過,個人雖然沒有親眼目擊種族衝突,或自身遭到種族歧視,但並不表示今日南方或整個美國社會沒有類似狀況。對於未曾身處於民權衝突年代的多數亞洲人而言,《像我一樣黑》這本書,正好提供了一個瞭解那段歷史與美國族群問題的窗口。該書完成於美國民權運動炙熱之時,白人作者藉由化妝成非裔,親身體驗非裔人民所面臨的種族問題,極度寫實的第一手報導,提供當今讀者對於種族主義更深刻的體認。同時也足以讓讀者們省思,種族歧視及種族主義是否僅是美國現象,而未見於亞洲社會或你我週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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