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俠小說的世界裡,最厲害的武林高手一出手必見紅,對手當場斃命。相形之下,和對手大戰幾百招仍不分高下,這般武藝就很難稱之為頂尖高手。以小李飛刀李尋歡為例,他號稱「彈無虛發」,跟他對陣之人瞬間落得一命嗚呼的下場。你問李尋歡究竟有多厲害?接過他飛刀的人全都掛了,沒見過他飛刀的人說不出他有多神,於是小李飛刀成為一種江湖傳說、宛若神一般的高超絕技。
若要將這樣的絕技搬到推理小說上演,那會以什麼樣的形式呈現?既然飛刀出手就是要畫上句點,那麼換到推理小說時,謎團的解答必須置於全書的最後一段話才行,如此才可稱之為絕技。但這話說起來容易,執行起來可大不簡單。大多數的推理作家在敘事中布局和暗藏線索,等到偵探指出某嫌犯是真凶之後,再利用一個章節來補充說明案情。一旦真相即是全書最後一段話,這意味著解說篇必須分解並組裝至各個段落之中,既不能影響閱讀樂趣,又不可減損撲朔迷離的氛圍,對創作者來說,這真的是給自己找麻煩啊。
可想而知,敢挑戰這種絕技的作家絕非泛泛之輩,而最早出現在文壇的成功範例幾乎算是「謀殺天后」阿嘉莎.克莉絲蒂,她把這一招絕技用在《羅傑.艾克洛命案》最後一章的最後一句話!等一下,為何用「幾乎」二字?那是因為克莉絲蒂大膽使出絕技後卻又心生遲疑,結果增添了一章真凶的自白書,導致功虧一簣,成不了推理史上「最後一句即解答」的首例。過了四年後,艾勒里.昆恩在《法蘭西白粉的秘密》果敢出擊,毫不囉嗦地在最後一章的最後一句話寫下凶手的名字,隨即戛然而止。值得一提的是,這還只是昆恩的第二本著作,他的天賦與創作野心在此已昭然若揭。
想當然耳,必然有人抨擊這種絕技只不過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因為無能創新,只好炫技來掩飾。後來就有日本推理作家加以改良,在最後一章的最後一句話埋下地雷,將全書導向崩壞性的結局,攪亂讀者對真相的既定認知。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應屬乾胡桃的《愛的成人式》,你以為自己在看一本愛情小說,但全書的最後一句話會讓你當場呆掉,閱讀中在你腦海裡架構的世界也會瞬間崩塌。此外,國人相當熟悉的東野圭吾,在早期的創作生涯中也嘗試過這種絕技,不愧為「變色龍寫手」,為了成為暢銷作家而無所不用其極。不過,最擅長此技甚至玩過頭的作家應該是麻耶雄嵩,他的作品如《神的遊戲》、《夏與冬的奏鳴曲》皆引發兩極化的評價,有讀者為所謂的真相爭論不休,更有讀者謾罵麻耶惡搞不負責,然而作者本人從不加以解釋,恐怕只是坐在鍵盤後面偷笑吧。
其實話說回來,為了那驚天動地的最後一句話,卻必須耐著性子讀完一整本書,這對現代人來說還真是一種折磨,所以有日本作家開始將這種絕技用在短篇小說上,只消十分鐘,就可以享受一次翻轉結局的快感,你說日本人是不是有那麼點被虐傾向?其中說到較具代表性的作家,前有《幸福生活》的百田尚樹,後有《丈夫的骨頭》的矢樹純,而這位晚出道的矢樹純原是漫畫家,文字帶有強烈的畫面感,況且《丈夫的骨頭》收錄的九個短篇清一色都以「家族」為主題,故事有點溫馨,卻又帶著哪裡怪怪的變態扭曲氛圍,你讀著讀著很容易就產生共鳴,同時也覺得渾身毛毛地忐忑不安,然後在最後一段話揭開難以預料的結局時,獲得瞠目結舌卻又拍案叫絕的雙重樂趣。搞不好《丈夫的骨頭》閱畢後,你會隱約意識到自己也有SM傾向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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