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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讀偵探|無劇透閱讀

試讀偵探|1月號 如果可以把人生所有可能都試過一遍才做選擇,我們會過得更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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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
活著就是折磨

諾拉決定自殺的九小時前,她漫無目的走在貝德福街頭。城鎮像是一條絕望的輸送帶。她經過抿石外牆的運動中心,她過世的父親曾在游泳池看她游泳。她經過曾帶丹去吃法士達的墨西哥餐廳,也經過母親帶她去治療的醫院。

丹昨天傳訊息給她。

諾拉,我想念你的聲音。我們聊聊好不好?丹

她回覆說,她現在瞎忙到天昏地暗(大笑)。但除此之外,她無言以對。不是因為諾拉對丹不再有感情,反而是因為她仍對丹有感情,她不想再不小心傷害丹。她毀了丹的人生。諾拉在婚禮前兩天反悔,不久之後,她收到丹喝醉酒傳來的訊息,丹跟她說我的生活一團混亂

宇宙趨向混亂失序。那是基礎的熱力學定律。也許,那也是人生而存在的定律。

丟了工作後,更多鳥事將接踵而至。

風在樹間竊竊私語。

天空下起大雨。

她走向書報攤躲雨,內心深處有個預感,事情會變更糟。而好巧不巧,真給她說對了。

諾拉決定自殺的八小時前,走進了書報攤。

「來躲雨嗎?」櫃檯後的女人問。

「對。」諾拉低著頭。她心中絕望滋長,像她無法承受的重擔。

架上放著《國家地理雜誌》。

她望著雜誌封面的黑洞照片時,發現那就是她。一個黑洞。一顆瀕死的恆星,自我塌縮。

她爸以前訂過這本雜誌。她記得自己為斯瓦爾巴的一篇文章著迷,那是北極海上挪威的群島。她從來沒見過如此偏僻遙遠的地方。她讀到科學家在那研究冰河、峽灣和海鸚。後來因為愛爾姆女士鼓勵,她決定要成為冰河學家。

諾拉看到哥哥的朋友拉維,他也是他們之前樂團的團員。拉維站在音樂雜誌旁,專注看著一篇文章。她駐足太久,趕緊走開時,她聽到拉維叫她:「諾拉?」

「拉維,嗨。我聽說喬前幾天在貝德福。」

他微微點個頭。「對。」

「他……嗯,你有見到他嗎?」

「我們見了面。」

兩人一陣沉默,諾拉感到心痛。「他沒告訴我他要來。」

「只是經過而已。」

「他好嗎?」

拉維頓了頓。諾拉以前很喜歡他,他是哥哥忠實的好友。但諾拉和喬有點心結。他們鬧得不歡而散。諾拉向他坦承自己要退出樂團時,哥哥在排練室將鼓棒扔到地上,氣呼呼離去。「我覺得他不大開心。」

諾拉想到哥哥可能和她一樣難過,心中感到沉重。

「他最近情緒不穩。」拉維語帶憤怒,繼續說道,「他不得不從牧羊叢地區的鞋盒式建築搬出。畢竟他沒辦法成為成功搖滾樂團的主吉他手。聽著,我也沒錢。酒吧表演現在都沒酬勞了。就算你答應要掃廁所也一樣。你有掃過酒吧廁所嗎,諾拉?」

「如果我們在比慘,我最近也不好過。」

拉維邊咳邊乾笑幾聲。「我眼淚都要為你流下來了。」

她沒心情開玩笑。「你是不是在說迷宮樂團的事?你還在氣?」

「樂團對我來說很重要。對你哥、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我們那時要跟環球簽約了。都水到渠成了。我們可以出專輯、單曲、巡迴、宣傳。我們搞不好就是下一個酷玩樂團。」

「你討厭酷玩樂團。」

「那不是重點。我們也許早就在馬里布,而不是困在貝德福。所以,對,你哥現在不想見到你。」

「我那時恐慌症發作。最後大家一定會對我大失所望。我叫唱片公司放棄我,簽下你們倆。我也答應要繼續寫歌。訂婚不是我的錯。我那時和丹在一起。那其實才是談不成的關鍵。」

「哼,對啊。後來一定很順利吧?」

「拉維,你這樣說不公道。」

「公道。真是個好詞。」

櫃檯後的女人津津有味看著這齣好戲。

「樂團不會長久。我們就像流星雨,才開始就會結束了。」

「流星雨他媽的超美。」

「別這樣。你還是和艾拉在一起,不是嗎?」

「我可以和艾拉在一起,並且在一個成功的樂團裡,賺進大把鈔票。我們明明就有機會。機會就在眼前。」他指著自己的手掌。「我們的歌大受好評。」

諾拉好恨自己在心底默默把「我們的」改成「我的」。

「我覺得你的問題不是舞臺恐懼,也不是婚禮恐懼。我覺得你的問題是對人生感到恐懼。」

拉維說到她的痛處。諾拉聽到這句話幾乎無法呼吸。

她聲音顫抖著回嘴:「我覺得你的問題是把自己悲慘的人生怪罪到別人身上。」

他點點頭,彷彿被打了一巴掌,並把雜誌放回去。

「再見,諾拉。」

「幫我跟喬問好。」他離開書報攤,走入雨中時她說。「拜託。」

她看到《你家貓》的雜誌封面,上頭是一隻橘貓。她腦中一陣嗡鳴,彷彿響起一首狂飆突進時期[6]的交響樂,彷彿有個德國作曲家困在腦中,製造混亂和緊張。

櫃檯後的女人說了些什麼,她沒聽到。

「什麼?」

「你是諾拉吧。諾拉.席德?」

那女人留著金色的鮑伯頭,深色皮膚塗抹了仿曬乳液,看起來快樂、自在又放鬆,諾拉已不知道該如何找回這樣的自己。她前臂靠在櫃檯上,彷彿諾拉是動物園裡的狐猴。

「對。」

「我是凱莉安。我記得我們讀同所學校。你是游泳的那個。超聰明的。那個誰……布蘭弗先生不是有次在朝會表揚過你?說你最後會進奧運?」

諾拉點點頭。

「所以你有進奧運嗎?」

「嗯,我後來放棄了。我那時……對音樂更有興趣。人生無常。」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東做做、西做做。」

「成家了嗎?丈夫?孩子?」

諾拉搖搖頭,乾脆把頭搖斷,腦袋最好掉到地上算了。如此一來,她就再也不用和陌生人對話。

「唉呀,別浪費時間。時間滴答滴答就過去了。」

「我現在三十五歲。」她好希望伊琪在這裡。伊琪從來不受這種鳥氣。「我不確定自己想要——」

「我和傑克像兔子一樣定不下來,但最後終於生了兔崽子。生了兩個小惡魔。但很值得,你知道嗎?我心裡感覺完整了。我可以給你看照片。」

「我看手機會……頭痛。」

丹原本想要孩子。諾拉不確定。她對於為人母親感到恐懼。她害怕自己陷入更深的憂鬱。她無法照顧好自己,遑論其他人。

「所以還待在貝德福?」

「嗯。」

「我以為你會離開這裡。」

「我回來了。我媽生病了。」

「噢,真遺憾。她現在康復了嗎?」

「我要走了。」

「可是外頭還在下雨。」

諾拉逃出書報攤。她好希望面前有一道道門,讓她一次次穿越,將一切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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