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職棒大聯盟休士頓太空人隊的當家二壘手荷西．奧圖維（José Altuve），因諧音被臺灣球迷暱稱為「阿土伯」，身高不到170公分的他，球技精湛，在球場上敢拚敢打，宛如小巨人一般，在攻守端都替球隊帶來莫大的貢獻，屢屢帶領球隊締造佳績，是太空人這幾年能躋身強隊之林的關鍵之一，並協助太空人隊拿下2017年世界冠軍的大功臣。那以小搏大的熱鬥身影，讓他成為無數球迷心中的英雄人物。1990年出生的他，似乎已經成為了棒球史上的「傳奇」球員之一，早早就在棒球名人堂預約了一席之地。
荷西．奧圖維（José Altuve）（圖片來源/ baseball reference）
然而，2019年起一系列關於太空人隊利用電子設備盜取對手暗號，以作弊方式得悉投手球路的指控，在聯盟調查確認後，徹底摧毀了這看似理所當然的前景。奧圖維始終都在風暴的中心，雖然他本人極力否認，調查也未經證實，但外界一直盛傳他在球衣之下偷偷佩戴蜂鳴器，接收場外的暗號訊息。2020年新賽季，奧圖維打擊一直不振，甚至自請調整棒次，移出中心打線。貧打的原因可能很多，畢竟這受疫情影響的球季有太多變數，但仍不免遭到「不作弊就不會打球」之譏。
這次盜暗號事件，雖然還存有許多未被釐清的內幕，但注定將在近代棒球史上留下難堪的一頁。最令人費解的是，怎麼會由球團、教練到選手一起近乎系統式的共同參與？而且在資訊如此公開透明的年代裡，這樣動員多人、手法粗糙的作弊，竟在聯盟和媒體的監看下堂而皇之的進行？
《商業大騙局：風險專家解密驚天詐欺案手法與犯罪溫床》這本書，雖然談的是白領階級的金融詐欺，但在一開始，便開宗明義替上述疑問提供了解答。作者指出，現代社會所有的詐欺，都是建立在「信任」和「信任濫用」之上。書中提到，現在的經濟體系中，交易雙方往往都是陌生人，甚至連對方名字的真偽都難以判定，於是「信任」成為體系運行的基石，不管是制度或科技的發明和改善，都是在反覆鞏固這種陌生人之間的信任關係。白領的商業詐欺，就是利用人們對體制的信任，於體制之中尋找漏洞，將這個詐欺偽裝成再普通不過的尋常交易，如同溫水煮青蛙，讓人們在不知不覺之中雙手將錢奉上。
商業大騙局：從傳奇詐欺案看金融世界的運作(二版)
體制當然會有用來修補信任漏洞的稽查和制衡措施，但一來這些白領罪犯是知法玩法的專業人士，總是能找到監督措施偵察不到的暗角或盲點。其次是，現今社會的經濟體系已過於龐大，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巨量的動態和訊息產生，沒有任何個人或單位有能力清查、監管所有的事實，最終還是只能回歸對體制和體制參與者的共同「信任」。這也給了有心詐欺者可利用的機會，藉由「濫用信任」達成欺騙目的。
雖然談的是金融領域的白領詐欺，《商業大騙局》最精彩之處在於它提供了對當前社會各種詐欺、造假現象的普遍性理解：人們被欺騙不全然是出於人性的貪婪，更多的是遭受有心人玩弄我們對體制的「信任」。常見的詐騙電話不再用過去「金光黨」以花小錢可以賺大錢的誘拐手段；更多的是，利用特定店家、政府單位的好意提醒當幌子（比如，要幫忙解除誤刷卡商品，或是要避免誤觸法律），一步步讓受害者走入陷阱。受害者唯一犯的錯誤，就是「信任」。這也是為何前陣子某電商個資大量外洩，造成詐欺災情時，不少人將矛盾指向該平台，因為這些犯罪的成立，很大一部分原因即是來自對該平台的信任。
前述奧圖維也是很好的例子，在聯盟確認太空人盜取暗號之前，即使傳言最沸沸揚揚的時刻，還是有不少人認為這是過度解讀的陰謀論，然而一旦事件被確認，即使奧圖維個人並未被究責，但當「信任」不再，人人都相信了蜂鳴器的謠傳，並加以嘲笑。
太空人隊的「盜暗號」手法是如此原始，在外野錄影（以破解對手下一球的暗號手勢），然後敲擊場邊垃圾桶把暗號傳遞給場上打者。光用想像就很荒謬，怎能逃過大聯盟的監督或媒體、球迷的法眼？然而，正如《商業大騙局》所言，因為一個賽季、一場比賽，甚至一個打席，要控管的訊息太多了，沒有任何個人或單位有能力去監控所有訊息，只能依靠「對常態運作的信任」。甚至當少數人發現事有蹊蹺，都還是無法引起世人關注。反過來說，過度的干涉，諸如對每個進場球迷或球員搜身、或在休息室每個角落安排管理人員，反而會破壞「信任」。一來一往，在「信任」的基礎上，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以不可思議的拙劣手法操弄了比賽。
《商業大騙局》是一本由個案構成的書籍，書中的詐欺故事充滿戲劇張力，甚至不少都已經被改拍成電影。在保留這些張力的同時，作者不忘指出這些案件背後的平凡面，唯有正視這些詐欺的平凡，才能理解詐欺事件和日常信任之間的共生關係，也才能成為生活中的警鐘。作者認為，「商業詐欺可說是現代經濟體系的邪惡雙胞胎。」依此邏輯，可以進一步延伸，經濟體系是社會上大小制度的顯影，商業詐欺的手法也正是人們身處的日常之中，各式詐欺共享共有的邏輯。
在全書最後，作者挑戰了傳統談詐欺時所歸納的「需求→機會→合理化」心理機制三者構成的詐騙鐵三角（即有人有詐騙的需要，也看到有機可乘的漏洞，並合理化自己的詐欺行為）。經由全書所提供的各種案例，這樣的說法無疑太過簡單，忽視了詐騙行為的紛雜和多樣。作者僅能由時間的層次出發，提出他所謂的黃金準則：「無論是什麼，只要成長異常快速，就必須查核，而且用以前沒用過的方式去查核。」
換句話說，只提供了亡羊補牢的「疑心」，很難有效的事先預防。這樣的結論不免有些悲觀，卻也誠實說出要杜絕詐欺的困難。更重要的，是提醒讀者切莫將「信任」視為理所當然，別把信任與否的判斷權一律交由外部的他人或體制，也要有自己做出最後判讀的防線，這或許才是閃避詐欺的唯一方法。
商業大騙局：從傳奇詐欺案看金融世界的運作(二版) (電子書)
翁稷安
歷史學學徒，國立暨南大學歷史系助理教授。專長為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大眾史學、數位人文學。理論上應該是要努力在學院裡討生活的人，但多半時間都耗費在與本業無關的事務裡，以及不務正業的事後懊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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