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岡的西斯丁禮拜堂天頂。（圖／wiki）
天堂，在哪裡？又是什麼模樣？
仰望西斯丁禮拜堂天頂，除了感動，那巨大的美，總讓我靜默無語。很難想像，米開朗基羅在動亂紛擾的年代完成如此永恆、絕美的作品；同一時期，大師也完成了〈摩西〉雕像和佛羅倫斯聖羅倫佐大教堂立面設計……時空，拉回西元1513年前後。
創作，是天堂也是煉獄
教宗儒略二世（圖／wiki）
這時，米開朗基羅三十多歲，藝術聲名達到高峰。他在羅馬服侍於教宗儒略二世麾下，蠟燭兩頭燒：一方面繪製西斯丁禮拜堂天頂壁畫，另一方面受教宗委託，打造裝飾陵墓用的48座雕像，知名的〈摩西〉就是其中一部分。
米開朗基羅很愛拖延，常常無法完成作品，教宗儒略二世的陵墓和西斯丁禮拜堂天頂壁畫都是如此。「我不懂得適可而止，也無法控制自己。每件作品都超越了自己的極限。」他這麼解釋。波納羅提之家（Casa Buonarroti）是我在佛羅倫斯最喜歡的私房景點之一，雖然米開朗基羅並沒住過這兒，但這座由他姪子李奧納多在1612年興建的大宅，收藏了許多米開朗基羅不可錯過的作品。
像是聖羅倫佐大教堂立面模型，還有《十四行詩》手稿，其中的第五首，寫於1509年的 〈論繪製西斯丁禮拜堂〉，可以窺見創作天頂壁畫時，米開朗基羅在天堂與煉獄之間的糾結：
「我患了甲狀腺腫大，在這般逼迫的空間
就像倫巴底或偶然別的什麼地方的
那些貓，從腐臭的溪流中竄出來
腫脹的肚子貼緊下巴：
我的鬍子翹上天； 我的脖子下垂，
掛在脊背上：我的胸板看起來
就像是豎琴：從畫筆上滴下或稠或淡的顏料
在我臉上塗出五彩斑斕。
我的髖骨擠進腹部就像槓桿在碾壓：
我的臀部就像馬的鞍帶支撐我的重量；
我的雙腳無法控制地前後亂晃；
我身前的皮膚變得又鬆又長；
身後，因為彎曲變得更緊更縮；
十字般我張開自己像一把敘利亞弓：
錯誤和古怪從哪裡來，我知道，
必定是大腦和眼睛歪斜的結果；
因為疾病會瞄準歪斜的槍。
來吧，喬萬尼，來
拯救我該死的圖畫和我的名聲；
這地方很糟糕，何況我也不是畫家。」
米開朗基羅其實想把創作推向天堂般的完美巔峰，鑽牛角尖的個性和嚴格的自我要求，卻不斷把他打下煉獄。
波納羅提之家（Casa Buonarroti）收藏了許多米開朗基羅不可錯過的作品。（圖／wiki）
米開朗基羅想把創作推向天堂般的完美巔峰，鑽牛角尖的個性和嚴格的自我要求，卻不斷把他打下煉獄。（圖／《罪：米開朗基羅》劇照）
故鄉，是天堂也是煉獄
16世紀初的佛羅倫斯，梅迪奇家族暫時失勢：一百多年前由大家長老喬萬尼打造的商業江山，經過五個世代，銀行事業衰敗，家族命脈氣若游絲。此時局勢紛亂，但梅迪奇家族還沒走到盡頭：該家族後來透過宗教勢力谷底反彈，出了兩位教宗——利奧十世和克雷蒙七世——前者是偉大的羅倫佐（Lorenzo il Magnifico）的兒子，後者是姪子，兩人都是米開朗基羅青梅竹馬的好朋友，而偉大的羅倫佐對米開朗基羅則有知遇之恩。
挾著這層關係，利奧十世和克雷蒙七世用人情施壓，並用家族大理石礦免費讓米開朗基羅使用為誘餌，要他毀棄與前任教宗儒略二世（來自德拉羅維雷家族）的合約，回到佛羅倫斯，重新投靠梅迪奇。面對世代積怨已深，但都對自己有恩的兩個家族，米開朗基羅得選邊表態，他只能向天詰問：「佛羅倫斯，我為什麼要愛你，你又如何對待愛你之人？」
利奧十世
克雷蒙七世
偉大的羅倫佐
自大是罪，背信是罪，貪婪是罪，欺騙也是罪。「悲觀主義者，就是在兩種罪惡間做選擇時，把兩種都選了的人。」天堂和煉獄僅只一線，落在無數人間關係的試煉中，在雕刻刀、畫筆下，在西斯丁禮拜堂〈創世紀〉壁畫亞當和上帝兩指交會的瞬間……而米開朗基羅正是不折不扣、負罪的悲觀主義者。
電影《罪：米開朗基羅》由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執導，手法精巧，運鏡充滿詩意，把西元1513年前後，米開朗基羅經歷的種種掙扎——德拉羅維雷家族和梅迪奇家族之間、上帝和私慾之間、金錢與道德之間、親情與孤獨之間、理想與現實之間——呈現得絲絲入扣。出產大理石最有名的聖地卡拉拉（Carrara），運送巨石的場面特別令人印象深刻：當地粗獷不拘的自然景色以及大石塊搬運時的驚險與動人心魄，在導演的掌控下更是直擊入心。
2019年冬日，我在義大利初次觀影。應該是作品探到米開朗基羅的靈魂深處吧？映畢，全電影院的人掌聲不絕。的確，至今我仍頻頻回味。
《罪：米開朗基羅》把西元1513年前後，米開朗基羅經歷的種種掙扎呈現得絲絲入扣。 （圖／《罪：米開朗基羅》劇照）
作者簡介
目前以台灣和義大利兩地為家。曾經是小學老師，現在是大學教授。喜歡的事情很多，吃喝玩樂尤其愛。她寫作、旅行、下廚、採訪、攝影，也主持廣播節目，講的都是「好好吃飯、好好生活」這一件事。著有《義大利音樂廚房：古典音樂好好吃》、《真食義大利：土地、餐桌與人情的一瞬相遇》、《好麥給你好麵包》。譯有《紅蝦評鑑嚴選!義大利頂級酒莊巡禮》、《走進義大利修道院膳食祕密花園》、繪本《白花之愛》等。
臉書追蹤：FuJu 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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