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黛安基頓走出洞穴,出版回憶錄《姊弟》談弟弟。(圖片來源 / wiki)
常有人用「無條件的愛」來形容家人間的情感,彷彿家人間無論存在多少齟齬,最終都能用愛化解。被人包容,自然備感幸福;但長期處於包容、退讓,甚至犧牲的那一方,憑著愛,能夠走多遠?若為了成就自我,選擇拋下家人的羈絆,算不算自私?
奧斯卡影后黛安.基頓(Diane Keaton)面對這道難題沒有任何猶豫。她高中畢業後就離開故鄉加州,前往紐約學習表演,立志成為演員。70年代她成為編導鬼才伍迪.艾倫(Woody Allen)的繆思,兩人合作的影史經典《安妮霍爾》(Annie Hall)更讓她一舉奪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奠定影壇巨星地位。一晃眼50年璀璨的明星生涯過去,如今74歲的基頓終於得空放慢腳步,回顧忙亂演藝生涯中無暇梳理的記憶與情感。今年2月,她出版了最新回憶錄《姊弟》(暫譯,Brother & Sister: A Memoir),想要探究她家族中最神祕、最令人頭痛,卻也最令人心疼的成員──她的弟弟藍迪。
黛安.基頓與藍迪幼年合影,1953年。(圖片來源 / washingtonpost)
基頓與小她兩歲的藍迪,成長於50年代的洛杉磯。基頓一家堪稱典型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縮影。基頓的父親是土木工程師,母親是家庭主婦,把基頓姊弟以及兩個妹妹照顧得無微不至。熱愛攝影與文字的母親,不只用相機記錄了每個孩子的生活點滴,還在日記裡留下育兒的種種心情。他們一家人經濟無虞,暑假就去海邊露營嬉戲,就外人看來,簡直是父慈母愛的模範家庭。
基頓也確實有過美好的童年時光,她與弟弟同睡一房,分睡上下舖的兩人,每晚總有說不完的故事與話題。雖然年幼時,基頓會暗自抱怨弟弟愛哭又膽小,但卻也沒想過這個哭哭啼啼的小跟班,會變成一個四處惹事的少年,最後更將家人拒於門外,自我封閉。黛安在書中寫道,「我們小時候,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將藍迪視為一個難以理解的負擔。他是個大麻煩,一隻容易受驚嚇的貓,更是一個愛哭鬼。隨著我們年紀漸長,我的生活也日漸繁忙,我開始躲避他,於是他成為我生命中缺席的存在,而他的生活愈來愈封閉,也愈來愈艱難。」
成年後的藍迪開始酗酒,歷經離婚打擊後,生活又更為失序,連按時出勤工作都辦不到,最後只能靠打零工維生。引用基頓在書中的說法,藍迪的生活「落在了正常的另一邊」。按照書中描述,藍迪平日雖然膽怯,但酒癮上身就變了個人。喝酒喝到必須換肝的藍迪,在手術過後仍堅持喝酒,他說,「我就是個酒鬼,我不在乎。我永遠都不會停止喝酒。」
藍迪的偏差自然不是一夕造成,而高中畢業後就離家追夢的黛安,並無暇顧及藍迪。「我想要成為電影明星。我希望人們愛我,我想讓許許多多陌生人都愛上我。」基頓在書中毫不隱瞞自己年少時的野心與欲望。當她事業上了軌道後,開始過著周遊世界各地拍戲的日子,而一輩子待在家鄉的藍迪,生活卻愈來愈封閉。獨身一人窮困潦倒的他,更曾試圖自殺。但基頓未曾探視,也不曾動念幫忙。
基頓在接受USA TODAY訪問時,對於自己當時沒能當個更盡責的姊姊感到後悔。她說道,「我當時的生活就是到處表演,片約不斷,過著明星的生活。某種程度來說,我的確拋棄了他。我住在紐約,我從未真正陪在他身邊。直到1990年父親過世後,我搬回加州,事情才有了改變。這也促使我更深入參與藍迪混亂的生活。」
當年基頓選擇無視,固然是工作忙碌使然,有一部分也起因於全家人都對藍迪的狀況束手無策,除了提供經濟援助,真不知從何幫起。多年來,藍迪接受過許多精神治療評估,被懷疑患有躁鬱症以及類精神分裂型人格違常(schizoid personality disorder),但沒有醫生能夠確診,也因此無法有效治療。基頓在《時人》雜誌的訪談裡將之歸因於藍迪把自己藏得太好、太深,才會連醫生都一籌莫展。基頓撰寫此書某部分也是想藉此探究藍迪這道謎題。
如今藍迪因患有失智症,逐漸喪失語言能力,已無法為本書提供任何素材。基頓亦不信任自己的記憶,就怕她先入為主的印象會難以忠實還原藍迪的心理狀態。幸而他們的母親當年留下了大量照片與日記,提供基頓絕佳的素材,得以客觀重塑兩人的成長軌跡。
而藍迪也遺傳了母親對創作的熱愛,他也留下大量信件、詩文與拼貼創作。藍迪患上失智症後,基頓繼承了他的財產。她在書中寫道,「我單獨繼承了他兩本詩文著作、500幅拼貼創作、54本筆記,還有70本他自創的卡通塗鴉隨筆,內容觸及他私密的感受、幻想、失望,這些內容建構出他謎一般的人生。」
藍迪與他的藝術拼貼創作。(圖片來源/ The Atlantic)
基頓在書中花了許多篇幅分享藍迪的創作,希望能藉此更理解藍迪。此外,基頓在書中也公布兩人的書信往來,內容讀來卻頗令人不安。原來藍迪在歷經離婚打擊後,開始沉迷於暴力與恐怖電影當中。藍迪在書信中與基頓分享他對女性的殘暴幻想,例如他曾寫道:「你無法想像,從頭開始計畫抓住一個美女然後殺了她,那會是什麼感覺。黛安,我懂那種感覺。我已經想好要怎麼行動。我想我會趁某個女子熟睡時潛入她的房間,然後拿刀捅死她。」
儘管藍迪的信讀來驚悚,但基頓並不擔心,「畢竟我是演員,我在電影的安全範圍內實現各種幻想。人都有想像的權力,況且藍迪早已把所有幻想都發洩在詩文與拼貼創作中,生活中也沒有任何暴力行為的徵兆。」因此她深信藍迪絕不會付諸行動。
回首與藍迪的過去,基頓除了對於自己當年忙於事業而感到愧疚,她也認為自己的明星身分,或許也是藍迪的壓力來源之一。她在《時人》雜誌的訪問中表示,「有一個在外拋頭露面,並且備受愛戴的手足,我想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件難事。要是我就不會希望有個這樣的姊妹。沒有人想要被拿來比較。」
藍迪65歲那年開始出現失智症症狀,必須住進療養院,但這不幸的疾病卻意外拉近姊弟兩人的距離。如今基頓每週末會去探視藍迪,他們會去買些零食,四處走走聊聊。基頓說,藍迪患病之後,他原本那些將人阻絕在外的高牆彷彿都坍塌了。藍迪重獲自由,而基頓也能以全新的角度認識他。
基頓在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表示,每回她去探視藍迪,藍迪雖已不能正常言語,卻依然對周遭環境有著出人意表的觀察,每每帶給她許多驚喜。「我一直不是個非常體貼的姊姊,總是有停不下來的工作。能夠放慢腳步,環顧四周,單純相聚,感覺真的很棒。你知道嗎?那些你以為再尋常不過的片刻,其實一點都不尋常。」
〔資料來源〕
1. nytimes
2. washingtonpost
3. people
4. The Atlan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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