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先這樣
你如何看待日常生活的風景？每個街角都有感情拖曳的痕跡？每一次駐足，都是歲月的水流淅瀝淅瀝刷過你我的心？所有笑的淚的，種種繁瑣憂愁或起伏的心事，都化成在城市間行走的足跡，也寫下空間裡綿延著細膩情緒的故事。讀陳沛珛的《暫時先這樣》，沉浸在一段又一段氛圍各異的女子心情中，你會發現，所有的遭遇都是心的旅程，而痛苦的或平淡的，影影綽綽，同等珍貴。
你可以用許多不一樣的角度解讀這部作品。在不同的敘事間，有幾個明顯的線索可以串連單篇故事不同人物的經驗，包括女子的生命故事、都市不同角落被聽見或沒有被聽見的絮語，還有時間、空間與人交織而成的切片風景等。這是一本適合用慢速閱讀的書。圖像小說與漫畫的特性及質地，是用畫面的轉換與調度鋪陳故事、醞釀情緒、埋藏情感。想走進這本書，你要坐下來緩緩閱讀，感受故事的肌理，細讀圖文「給出」和「不給出」的點點滴滴，像靜靜撫摸著貓毛那樣，體察自己此刻的心。
書裡的女子，有各色各樣的心思：寄居小套房的上班族女子養貓，日復一日穿梭在工作與小小蝸居之間。開篇〈Nest〉就讓人印象深刻，小房間散置的物品說明生活的勞頓，洗衣籃裡愈堆愈高的髒衣服、月經突然來襲時手上沾染的血漬、泡在臉盆裡有待清洗的內外褲，這些讓讀者目光逗留的線索，一方面堆疊出女子的日常，同時也用誠實的感覺面對生活。
寄居小套房的上班族女子養貓，日復一日穿梭在工作與小小蝸居之間。（圖／《暫時先這樣》內頁）
〈許願清單〉和〈Shhh〉都在記敘好友休假見面時閒談交換生活近況，只是兩篇的情感走向正好相反，前者提起求姻緣必須鉅細靡遺地準備願望清單，求月下老人牽成；後者則白描了感情關係拖長以後可能變淡，或一段關係中不堪說出的齟齬與落寞。
〈許願清單〉提起求姻緣必須鉅細靡遺地準備願望清單，求月下老人牽成。（圖／《暫時先這樣》內頁）
書頁間重複出現的一幅景致，是巷弄間戶數眾多的樓房在生活中某一刻的剪影。每一幅樓景畫面，當然有其相似之處，其實卻又不同。畫家的筆要告訴我們：在每一扇窗後、日夜流動之際，還有彎彎曲曲的街巷裡，不斷發生著數不清的、也許自始至終不曾被好好說出的故事。這一部城市記事裡當然也存在許多介質空間：在客運上、捷運裡、甚至宛如流水的摩托車陣間，人與人的物理距離很近，心理距離卻可能很遠。
不過，書裡也出現了幾次另類的溫馨場景：公車司機載著全車乘客停下來等候發現東西忘了拿的外傭；還有因為搭火車座位相鄰而開啟友誼的兩個年齡差距頗大的女子，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也就是說：人與人之間的故事有可能從任何一個微妙的時刻開啟。
每個讀者很可能因為各自相異的生命情境，被書中不同的篇章打動。我特別喜歡〈休假〉和〈暫時先這樣〉。〈休假〉悠悠的側寫女子在假日採買食材、郵局辦事、用電腦看片、煮咖哩，還有獨自切菜醃漬梅子和蘿蔔的過程。取鏡的範圍雖然主要圍繞在一個小小空間裡，卻輻射出對生活的飽滿情感。要說這個女子孤獨，還不如說我們可以從這篇故事嗅出一種鄭重珍惜生活的況味。從一幅一幅女子細細處理食材的畫面，我們看得出生命裡諸多事物都需要沉澱與耐心等待。這些近景特寫有一種美感，因為你明白熟成需要時間，恰如歲月會帶來的驚奇。
〈休假〉悠悠側寫女子在假日採買食材、郵局辦事、獨自切菜醃漬梅子和蘿蔔的過程。（圖／《暫時先這樣》內頁）
〈暫時先這樣〉則是作者記述到醫院陪伴癌末奶奶的觀察與感觸，也以此為書命名。故事穿插奶奶現下住院的情景，與作者小時候跟奶奶相處感受到的溫暖與關愛，時間的流向因此重疊──「現在的無助」遇上「從前一直緊緊相繫的愛」，就像你在眼前的人身上，看見了生命的重量。這是一段深情的記錄，作者用「暫時先這樣」這句話做為本篇收尾，略去捨不得與哭泣，以及面對生命將盡的擔憂與無言，卻更凸顯了每段相處時光一瞬間的細膩溫柔。
整本書的畫風與色澤彷彿在時光切片裡暈染點點墨藍，除了〈想睡〉這篇在描摹「花蓮海或瘋市集」時加入了略多一點的夏日色彩，幾乎所有篇章都用夢境般的黑藍做為敘事襯底，使全書蒙上一層沾染記憶微光的奇異色調。細看每一篇，你會被畫面牽引出的、自己腦海裡更深層的記憶吸引，使得閱讀過程既像是在讀她與她的故事，也像在閱讀你自己生命旅程中層層疊疊的腳印。
〈暫時先這樣〉記述到醫院陪伴癌末奶奶的觀察與感觸，也以此為書命名。（圖／《暫時先這樣》內頁）
整本書只有〈想睡〉這篇加入了略多一點的夏日色彩。（圖／《暫時先這樣》內頁）
作者的寫實功力當然十分高明，你可以從各段故事的畫框裡，辨認出大稻埕、中正橋、西門町……看到復古咖啡館，也跟著成群街貓的腳步，走踏在布滿鐵窗的小巷間。然而更奇妙的，卻是這些故事召喚出的心靈風景。你就跟漫畫中這些女子們一樣，忍耐無聊、期待更貼近自己的又一天降臨在日出日落的生活筆記裡。在每一個「暫時先這樣」裡，都是小小的玫瑰花叢，花朵上的露珠清晰可辨，那是希望迴身旋舞的空間。
作者簡介
陳沛珛 作品
暫時先這樣
暫時先這樣 (電子書)
一直一直躺著睡
鰻魚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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