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里文化地標Café Gijón於1888年開業。好萊塢女星艾娃嘉娜、作家海明威、楚門卡波提都是常客。(圖片來源 / wiki)
時近黃昏,艾麗霞越過大道,正朝著希洪咖啡館(Café Gijón)大門走來。班嘉實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此時正在享受他的進口香菸,一雙警察慣有的目光,正凝視著路上的行人。
──節錄自《靈魂迷宮》
馬德里市容壯闊,雷克利多斯大道旁的藝文傳奇「希洪咖啡館」曾是許多文人筆下描繪的場景。薩豐(Carlos Ruiz Zafón)以《靈魂迷宮》為「遺忘書之墓」系列小說收尾,情節線從巴塞隆納延伸至馬德里,這座城市地標級的咖啡館,當然不能漏掉。翻譯以上這段文字時,腦袋自行怠工,思緒漫遊到多年前的回憶。
久遠的留學生時代,我曾經特地來此朝聖,只是,當時沒有泡咖啡館的閒錢,僅能站在窗外觀望,想像咖啡館輝煌時期滿室文青談文說藝的情景,也臆想著百媚千嬌的艾娃嘉娜(Ava Gardner)現身館內時,或許就像老萊塢的霓虹燈一樣刺眼。
人生進入就業生涯之後,趁著出差的機會,特地撥空再訪,這一次,總算進入館內,並且很幸運地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就像《靈魂迷宮》裡的班嘉實一樣。希洪咖啡館由盛而衰。咖啡館內顧客三兩人,已嗅不出當年的繁盛況味,主人送了我一本書,書中詳述希洪咖啡館發展史以及在此創造的藝文風潮。「希望你下次來的時候,我們還在……」主人這樣說道。
咖啡館還在,至今仍在。後來再度造訪,不是為了喝咖啡,而是與約訪的對象碰面:《意亂情迷的出軌》作者米雅斯(Juan José Millás)。當年,我利用工作之餘譯介這本短篇小說集,竟創下個人譯書速度:兩周。這個紀錄,就算是字數較少的《當幸運來敲門》也未能超越。為何能夠如此順暢?我只能說,這本書和我出乎意料地合拍。做為譯者,翻譯這本書讓我初嘗「樂在工作」的滋味。出軌百態,在他筆下皆成了一幅幅鮮明的浮世繪。
於是,我興起了採訪作者本人的念頭。
我當時還是「譯壇新鮮人」,嘗到了這一行的孤獨,偏偏沒有把孤獨當補品的本事,動念約訪作者,多少是不甘寂寞作祟吧?當然,好奇心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傾聽作者陳述創作歷程,解構作品鋪陳方式,並就譯稿時碰到的疑難直接請教作者,這樣的相遇,對平日深居簡出的譯者來說,堪稱豪華級享受。
當然,不是每位作者都會接受這樣的邀約,而譯者通常也不會這麼「冒昧」地去打擾作者的創作和生活。這不是狂熱粉絲瘋狂追星。何況,在這個社群媒體如此發達的年代,追蹤臉書就能掌握作者動態,有問題就留言發問,一切看來如此容易,只是,人與人相遇卻越來越難。我很幸運在沒有臉書的年代進入這個行業,也很榮幸約訪了幾位原著作者,除了探討作品之外,我更珍惜的是有機會以譯者和讀者身分向作者本人表達欣賞和致敬。
譯者和作者的距離很遠,或許相隔千萬里,各自默默為文字努力;但作品激發的共鳴能將兩人從天涯海角帶到一家咖啡館內,併坐閒談,僅隔咫尺。在馬德里那個午後的「希洪咖啡館」內,溫文優雅的米雅斯談創作,聊政治,還講起了親子關係……,帶著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有問必答,眼神溫暖卻有敏銳的細膩,難怪能把錯綜的情感寫得那麼直透。
西班牙作家、記者米雅斯(Juan José Millás,1946-)(圖片來源 / El Pais)
這一天的訪談為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卻也意外留下了一個後遺症:在我腦海中,「希洪咖啡館」和米雅斯成了永遠的連結。因此,每當讀到《靈魂迷宮》裡班嘉實坐在咖啡館內這段文字,總會讓我憶起米雅斯,以及那個美好夏日午後。
在閱讀的世界裡,譯者和作者的距離,其實很近。
范湲專欄【一個譯者的偏執告白】每月更新!
01_我是偷時間和文字約會的人,而且是戀情不單純的三角關係
02_於是,我譯了那本書...
03_譯者就是…寄養家庭的父母?
作者簡介
西班牙納瓦拉大學語言學碩士,曾任西班牙文口譯,教過英文、西班牙文,近年多從事新聞相關工作,目前定居奧地利薩爾斯堡近郊。
譯有《風之影》《靈魂迷宮》《天空的囚徒》《天使遊戲》《Good Luck:當幸運來敲門》《宛如A片的現實人生》等。
延伸閱讀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