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晦家庭繪本三部曲2019：《老人臉狗書店》、《我的蜘蛛人爸爸》、《貓面具》
沒有界限的練習
認識馬尼之後，我才嘗試理解繪本——一種以圖畫為主、結合文字，共同講述一個完整故事的圖書類型；圖畫、文字各有各的故事，亦能相合成一個故事，也有一本繪本包含了三個故事的。我視它為一種「繪話」的技藝。
理解繪本的過程，喚醒了我曾有過的「漫畫閱讀障礙」記憶，我看圖的速度老是追不上讀字的速度，在四個格子把畫面填滿的小開本裡，反覆回頭去看圖跟上了沒有。那是一種執著地想把圖和文盡收眼底的「不安全感」。
在學習給孩子講繪本之後，我發現那樣的不安是多餘的。孩子還不識字，但她理解的詞彙愈來愈多，開始用她的眼睛講故事，經常是不照劇本演出的，「媽媽，那隻狗不開心」、「媽媽，哥哥找不到爸爸」，我還在努力找尋「轉繹」的詞彙時，孩子用兩句話把故事說完了。
和習慣讀純文字的我不同，孩子會有一段時間密集的讀同一本書，每回的情節都會有記憶的延續，但劇本會一直被改寫，「在沒有語言的世界裡，『看見』一直被想像和發現。」這是繪本擁有的特性，所以「請不要問這是給大人還是小孩看的，繪本沒有界限。」我這樣理解馬尼所說的。
從空缺開始洩漏真實
隱晦家庭繪本三部曲2019：老人臉狗書店、我的蜘蛛人爸爸、貓面具
馬尼何以施展「三合一」的「繪話」技藝，她以詩性的文字仿擬孩子阿部的所見所感、以「動物之眼」來「圖話」情緒，兩者皆有想像和隱喻可各自表述，又在相互轉繹的過程中成為另一種故事的可能。
馬尼是否有意識地在「隱晦家庭繪本三部曲2019」中架構出一種「類後設」的手法，三書皆以「父不在場」的真實，來虛擬父親化身成「蜘蛛」、「狗」、戴上「貓面具」的出場；動物們各別隱喻了現實︰
「於是我說，『爸爸，我長大了，不要再玩蜘蛛人了。』」、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老人臉狗消失了。書店也消失了。」、
「從那天開始，我突然會自己看書了，突然也覺得自己長大了。」、
「『阿部，這個給你！』爸爸把貓面具脫下來把我抱了起來，原來爸爸戴了貓面具。」
從邊緣到大師：尼爾蓋曼的超連結創作之路
藉以阿部和動物們投射出「父親」的角色，再折射出貓眼中的「母親」，馬尼同時扮演著看與被看的角色，那些關於「父不在場」的缺憾之於孩子與母親，孰輕孰重呢？馬尼說，「有時候／家人的缺席不會是永遠的遺憾」，這是她戴上貓面具或摘下貓面具的說法？她在《我的蜘蛛人爸爸》文末所引用的尼爾．蓋曼（Neil Gaiman）《從邊緣到大師︰尼爾蓋曼的超連結創作之路》的句子，得以為我解惑︰「身為作家或說書人，你要試著去說只有你才能說的故事，去講你忍不住想講的故事；去講述那些就算沒有觀眾，你還是會說給自己聽的故事。就說出來吧。去述說那些不小心洩漏出真實的你的故事。」
摘下貓面具你想看見誰
三部曲在閱讀的排序上並無受限，是各自獨立的小劇場；但《貓面具》的宣誓像一只鐘拉開故事的序幕，「這是一張貓面具，從我小時候它就掛在客廳。你要問為什麼嗎？它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所以故事要以它為開始。」從貓咪寶兒教三歲的阿部跳舞寫詩、寶兒和媽媽聊著聊著就交換了身體、寶兒載著時常出差遠行的爸爸回家了；人物一一出場，故事有了因果，《我的蜘蛛人爸爸》像是四歲兒告別父親的「只要我長大」，沒有爸爸一起玩砰砰槍的日子家裡很平靜，「春天來的時候，我在海邊挖沙。我把蜘蛛人埋到了很深很深的沙裡。」
爸爸還是沒有回來對不對？（圖 / 《貓面具》內頁）
「爸爸永遠不會回來了。他變成了一隻蜘蛛。」媽媽說。（圖 / 《我的蜘蛛人爸爸》內頁）
《老人臉狗書店》是三部曲中我最喜愛的。書店的意象跳脫了馬尼在舊作中時常提及的家的空洞，從蝴蝶頁的黃就明亮了起來，我喜歡每個黃色發光的時候、黃與藍對比的時候，和適度的留白讓五歲的阿部口齒清晰的寫詩。在這本書裡，被馬尼於舊作中賜死的先生以「老人臉狗」的姿態成為孩子的說書人，一場大雨湮沒了狗和書店，阿部一夜長大，「這就是老人臉狗當時說給我聽的／全世界最安靜的故事／他把我抱在懷裡／我就安心的睡著了」狗的身體對話同樣有貓的安靜。
狗故事的原型來自馬尼領／送養一隻狗的生活插曲，她說「每個生命來到世上都是有牠想看的人」，這句話深深觸動了我，我想這是萬生萬物同在的因果，也是馬尼書中一切相遇的「物種起源」吧！
（圖 / 《老人臉狗書店》內頁）
洪玉盈
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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