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肇森的短篇小說「張偉」,發表於1984年,是最被人津津樂道的早年男同志小說之一。這篇小說引起廣大共鳴的原因之一,是主人翁張偉是個平凡的小人物,而不像白先勇小說中的男同性戀社會邊緣人,或像光泰等人通俗小說中的高度戲劇化同志人物。「張偉」收錄在顧短篇小說集《貓臉的歲月》中,跟其他同樣以人名為篇名的「曾美月」「李莉」等篇小說平起平坐──每一篇都介紹一個平凡人,張偉也不例外。
所以「張偉」篇名的意義不在它本身,而在它所處的關係:這個名字本身沒有意義,它的意義在於它跟別的篇名一樣平凡。對同志讀者和同志研究而言,如何在「突出」(跟異性戀不同)和「平凡」(跟異性戀一樣)是個恆久的問題,偏安的「平凡」總是比較安全的投資。

1986年版(圖/紀大偉)
引起共鳴的原因之三,是張偉強調潔癖,只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委屈接受不潔事物。此處的不潔是指同志情欲,禁欲也就等於淨化自己。他排斥新公園內的性,抗議美國男友外遇,都是他潔癖的表現。他只能跟淨化過的同志生活勉強平安共處。
此外,《貓臉的歲月》是金鼎獎得主,作者顧是多種文學獎得主,這些成績都讓讀者更有接受「張偉」的正當性。小說中的悲傷情調(感嘆舊愛已去,愛人不忠等等),也貼近了同志次文化──同志文化中的流行歌曲一直以這種調性為大宗。

(圖片提供/紀大偉)
「我」跟黑人展開辨論。「我」具備三種歧視:種族歧視(歧視黑人),同性戀歧視,和愛滋歧視;黑人則針對這三種歧視逐一反駁並對「我」施以機會教育。這段兩人對話,是台灣文學中少見的「恐同」(homophobia,恐懼同性戀者的心態)和「反恐同」的對決;不過,這種辯論的教育性遠大於文學性,放進小說裡並不討好。
「我」受不了哥哥和黑人的荒唐,拂袖而去。後來他收到黑人來電,就是報哥哥的死訊了。這下「我」才浸入悲傷的情緒。

書中作者像(圖片提供/紀大偉)
顧在諸書序言一再極力自謙,也一再炮轟華文各地作家:他很不屑作家們努力經營文學地盤的生態。他1954年生,1995年去世,僅得年41歲。他不欲死訊為外人得知,所以去世十年後外界才知他不在人世。
紀大偉
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比較文學博士。作品曾獲聯合報文學獎中篇小說首獎與極短篇首獎等。著有短篇小說集《感官世界》、中短篇小說集《膜》,以及評論集《晚安巴比倫:網路世代的性慾、異議與政治閱讀》,編有文集《酷兒啟示錄:台灣QUEER論述讀本》、《酷兒狂歡節:台灣QUEER文學讀本》,並譯有小說《蜘蛛女之吻》、《分成兩半的子爵》、《樹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騎士》、《蛛巢小徑》、《在荒島上遇見狄更斯》等多種。現為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專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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